奉欢眉目柔顺,神情有些凄怜:“您不习惯攀附,也忍受不了那等轻薄欺凌,我可以在您身边当书童,代您去做。”
顾小灯的眼睛慢慢瞪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奉欢有些着急地还想开口,那边奉恩已经回来,显然是意识到什么,脸上的温和头一次荡然无存:“奉欢!”
奉欢忙直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回他身边去,讷讷地叫了声哥。
奉恩绷着脸将他推到身后去,有些生硬地朝顾小灯行礼:“公子,奉欢只是个侍奉您日常的笨仆人,他当不了什么,也挡不了什么。”
顾小灯回过神来,只得不住点头:“知道,知道,你带你弟下去吧,我看会书去
()。”
奉恩又行了个礼,转身便抓着奉欢慌急地走了。
顾小灯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们离去,看他们这两个安家幸存者、官窑得救者,看他们就像是在看书,看浩瀚晦涩的人世注脚。
顾小灯就这么坐到了申时时分,最后还是跷着一条腿蹦起来,趁着这个时辰,武课还没结束,其他权贵子弟还没回来,他两步一跳地出门去了。
奉恩扶着他到门口,低声道:“我陪公子去吧?”
“不用不用。”顾小灯笑着让他回去,“晚上我想喝芋头粥,你和奉欢帮我做吧,芋头剥起来容易手痒,你们小心点。”
顾小灯说罢蹦出门去,仍是轻轻快快的,只是到底单腿,蹦得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酉时,竹院后院的溪亭中,苏明雅正在流水声里作画,画身处之地的盛夏景致,画完了晾好,要送进皇宫中呈给他的贵妃长姐。长姐离不开宫中,他便常作画送给她,作画于他而言只有体力问题,他拥有同代当中最好的天赋,一等画技,一等人生,十八等身体。
一幅画作完,远处的仆从上前来替他收夏画,同时禀报访客:“公子,顾山卿来了。”
苏明雅握着手腕放松的动作一顿:“来多久了?”
他作画时不喜被打扰,仆从知道他的规矩,答道:“四刻钟。”
“一直等着,没有走?”
“是,也不多话。”
苏明雅轻咳一声:“带他过来吧。”
“是。”
苏明雅微咳着望向竹林,方才那幅画他画了五刻钟,如果顾小灯提前一刻钟来便好了,顾小灯可以在一旁帮忙调色,他可以将剩余的渥丹点在顾小灯手上,犹如作画。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苏明雅作完画时总有些疲倦,咳嗽声停不下来,脚步声渐近,多日不曾靠近的小家伙来到他身后,轻手轻脚地帮他顺气:“苏公子,你还好么?”
苏明雅轻喘着摇摇头,倦倦地带着他坐下,垂眸便看他的脚:“上午见你走路不对,你呢,还好么?”
顾小灯缩了缩脚,笑道:“我好着呢!”
苏明雅边咳边缓声:“那我就放心了。”
顾小灯给他顺了好一会,絮絮叨叨说一些日常琐事,苏明雅也不拆穿他的紧张,在咳嗽的间隙里含笑应上几声。
他是纵着顾小灯的,纵他亲近,纵他聒噪,纵他忽远忽近,给足了充分的平等意味。
顾小灯啰啰嗦嗦地说了半晌废话,苏明雅停下咳嗽,温和地看着他。
顾小灯在无声的宽纵里逐渐放松,半晌,他局促地戳着手指,似乎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