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一听,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萧鲎此人不干净,身上污点很多,这个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但他的父亲萧子康是一代名相,是帮助刘义臻开创新朝的功臣,也是霄末“清流”名臣的标杆。如今秉承这些“清流”名臣衣钵的官员们聚集在萧鲎的岳父、中太尉杨坡的麾下,想要动萧鲎,不啻于是与他身后的“文官集团”宣战。
此刻周沐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本来他并不关心朝廷上“文官”“外戚”两派的争斗,但是数日前老婆子林氏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不得不令他有所警觉。
“这恐怕是皇上想以萧鲎为突破口,清理以杨太尉为首的‘清流’一党的契机!”周沐心中这样想着,却忘了皇帝正在等待自己的回话。
皇帝刘彦钊见周沐趴在地板上毫无反应,心中困惑:“周御史,查一查萧鲎,有什么难处吗?”
“有什么难处?这可太难了!”周沐心中暗道,然而皇帝金口已开,他身为人臣又不得不领命。
周沐又略微想了一会,正色回道:“启禀陛下,萧少卿乃朝廷御赐的侯爵,若是他有问题,也应该让主管诸侯事务的‘鸿胪寺’介入查一下;此外,若是其真的有‘徇私枉法’‘以公谋私’的行为存在,也应当让‘廷尉府’介入一道详查……”
皇帝一听周沐的话,心里知道周沐这个老儒生拉上鸿胪卿和廷尉卿甚至更多的高官一起来查萧鲎,是不想成为“文官集团”的众矢之的,说到底还是不敢得罪杨坡之流。
“此事……也算为难周御史了!”皇帝轻叹一声,将周沐扶起,“萧鲎身份敏感,胆敢查他的人想来朝中也找不出几人!不如……朕还是让郎绾出面吧,此人现在‘廷尉府’中,颇有些硬骨头,必然会尽心尽职替朕分忧!”
皇帝这句话说来轻松,实则有“责备”和“警告”的意味在其中,周沐当了这么久的官,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更何况郎绾是什么人,是前任的“巡察御史”,百官谈之色变的“酷吏”,怎么能让他借这件事重掌大权!
“陛下此言让下臣无地自容!监察百官、举贤去佞正是御史监察院之职责,岂能因萧鲎是诸侯之身、勋略之后而蓄意避之!”周沐说道,“然而正如陛下爱所说,萧鲎身份敏感,不宜大张旗鼓地明查,只能暗中密查。因此下臣建议,先将此案交予一得力之人办理,待证据查实之后,一并交御史监察院、廷尉府定其罪责!”
皇帝心中暗笑:“周沐这个老儒生还算聪明,为了阻止朕重新起用郎绾、商允臣,竟然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
“那……办理此案之人,周御史可有推荐?”皇帝问道。这个办法虽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如今的朝局之下,想要动萧鲎,这恐怕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了。
周沐想了一会儿,回道:“下臣尚无合适人选举荐!陛下若是执意要行此事,可以与左丞相大人商议!”
周沐的这个建议实际上是要将皮球踢给皇帝的舅舅崔正,这一点刘彦钊很清楚,不过这个建议可操作性强,只要有机会打压“文官集团”,“外戚新贵”何乐而不为。
但是皇帝仍然摇摇头,说道:“让崔丞相参与此案固然是好,不过周御史也知道,如今的朝堂上左丞相与中太尉面和心不和,让舅舅搅合进来,是否真的恰当?”言下之意,是担心崔正利用萧鲎的**案大做文章,从而达到打压“文官集团”、坐大“外戚新贵”的目的。这一点,却是皇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周沐想来这件事肯定要落到自己头上,暗查萧鲎的人选也只能是由他来推荐了。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他还是将认为最合适办理此事的人说出了口:
“不妨让长襄侯的幼弟秦骧接手此事。此人新任‘京兆尉’,负责京城及京郊一带治安,同时他又是前御史大夫秦懿之子,凭秦大夫与杨太尉的交情,即便杨坡知道了秦骧在查自己的女婿,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秦骧么……”皇帝一下子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正月初六赛马的那天,这个秦骧却是有些能力,而且不动声色就帮自己得了萧鲎二十匹西域骏马,想来也是心思机敏之人。
“这个秦骧朕见过,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况且若非此人,朕也不可能知道萧鲎竟然有如此严重的问题!既然他新任‘京兆尉’,就让他接手此案,权当是历练一番吧!”显然周沐的这个举荐很令皇帝满意,当即就让小黄门李亦德去宣秦骧入宫。
听皇帝如此称赞秦骧,周沐也略感惊奇——他当然不知道秦骧早就与皇帝有过交集。想到那日离开周府时秦骧信誓旦旦地说过,不经过自己也能在京城的官场中立足,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当周沐听到皇帝要即刻宣秦骧进宫时,他急忙出言阻止:“陛下且慢,此事只宜暗中进行!”
皇帝闻言,心觉有理,立即叫住了李亦德,想了一会,说道:“宣张忌傲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