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号房阴冷彻骨,叫人睡不安稳,夜里辗转之时又梦回岐山村……
祖母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婆子,像庙里供奉的夜叉一样凶神恶煞,握着带刺的藤条一边打一边痛骂。
“你这个荡妇!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勾搭人,背着大山偷汉子!说!这个野种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有的?!到底是谁的种?!”
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真是大山的孩子!求您,别再打啦……”
大伯娘笑道:“娘不知道,女人生娃,哪个是娘明明白白,哪个是爹嘛,当娘的可能也不知道呢!”
三叔母也道:“南哥儿自打生下来,就长得跟兄弟姐妹不一样,别人抱一下子嫂子都不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卖菜都背着南哥儿,该不会……是带着儿子去见他亲爹吧?”
祖母大怒,叽里呱啦骂得难听至极,细细的干枯的手指指着她:“拖出去打死!扒了裤子打!”
“不要!”
母亲扑过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哭喊:“不要打!不要打他……”
无论几个堂兄怎么拉扯,母亲都死死抱住她不肯放。
那顿藤条,她没挨几下,母亲却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从大宅回到自己家要越过一个长长的小土坡,母亲单薄干瘪的身躯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跪了一整天,她走不动扑倒了,巴巴地趴在土坡上,仰头看母亲。
母亲回过头,夕阳在她身后染上橙红的光晕,暖融融的,她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
母亲定定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把她背起,才继续往前走。
年幼的她不懂事,趴在母亲背上搂着她的脖子,晃着小脚丫回了家,那段土坡很长,长到令她忘记了在大宅的遭遇。
但祖母没有忘,村里的人也都没有忘,他们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羞辱母亲,默苏家中的孩子欺负她辱骂虐打她。
大姐二姐知道是她连累了家人让她们都过不好,也对她拳打脚踢,不给饭吃。
母亲先是变得沉默,再逐渐暴戾,终于也全部发泄施加到她身上,在弟弟小福出生后某个昏暗无光的早晨,将她的头死死按到水塘里……
她一身湿漉漉地扑到爹爹身上,在他怀里一个劲地哭,爹爹浑身都在颤抖,胸腔像个老旧的风箱杂音咻咻,不停地喘。
“这是干什么?你要对孩子做什么?!”
母亲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