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颂听了她的话,躺到了她方才坐过的躺椅上。
躺椅一下、一下地摇。
肖甜梨将电影关了。
她抬起手,拨了拨旁边的一排圆球。铁架子上吊有七只小铁球,她一拨,发出规律的声音,以及摇摆。
巴颂看着那些规则摇摆的球,觉得眼皮很沉。
肖甜梨知道,他的伤口很痛。他要挨过去,其实也很艰难。她将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
她本来想让他安静地沉睡,但他倾诉的欲望似乎很强。
他在说一个故事,用“我”来开头。
肖甜梨弓起食指,轻敲桌面,“咚、咚、咚”三声,“在心理治疗里,我们也可以用戏剧治疗法。将自己代入故事里去,然后释放出来。这样,困扰我们的问题,或许就能得到解脱。巴颂,我们不用‘我’,讲故事,我们可以用第三人称,用‘他’好不好?我们来演绎一个故事,一段戏剧。或者,你喜欢,也可以给‘他’起一个名字。”
巴颂吐出一个人名,幻肢。
肖甜梨微笑,放缓语速,“好的,幻肢。我们可以开始讲这个故事了。”
“为什么叫幻肢呢?”她缓缓地问。
巴颂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幻肢痛?”不等她答,他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人如果失去了手或者脚,并不是伤口愈合了就不会痛,相反还会产生痛觉,仿佛那只断手、断脚还在一样。我的人生,就像幻肢,即使割掉了,依旧还是会痛。并且一生都只能活在虚假阴暗里。”
肖甜梨沉默了一下,提醒他,“是幻肢的故事。不是你的。”
“是,是幻肢的故事。”巴颂闭着的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幻肢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生父是个瘾君子,他经常毒打幻肢,和幻肢的妈妈。有一次,他带了一群瘾君子回家吸,后来,他发了疯,和那群人将幻肢的妈妈轮奸了。幻肢的妈妈从天台跳了下去。”
巴颂的情绪出现了很大的波动,肖甜梨安抚他,“别怕。只是幻肢的故事。现在,你在梦里。”
巴颂:“后来,瘾君子被警察抓了。警察来到的时候,他正在毒打幻肢。幻肢断了一根肋骨扎进了肺里。那名好心的警察,送了幻肢去医院,而幻肢出院后,那名警察将他收作样子,养在身边。养父养母对幻肢非常好。那段日子,是幻肢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但后来,幻肢的养父遭到了毒枭的报复。他的养母,有了四个月身孕,却被……轮奸至死。而他的养父,被剁碎了喂了鱼。那么好的人,却没有一丁点好的结局。这个世界,只有坏人才能活得长久。”
肖甜梨问,“那幻肢的弟弟呢?”
她其实可以想象到他的父母遭受的是何等的惨烈,金三角那里本就是恶魔的洞穴,许多警方的卧底,以及缉毒警都没有好的下场。人间炼狱。她曾踏上过那片炼狱,又从炼狱里走了出来。
巴颂说,“当时,幻肢正带着弟弟在公园玩,回家时,走到楼下,才发现阳台上挂着的一块彩色的饭桌布。那是妈妈曾和他约好的信号,如果有一天,他看到这块布,那就带着弟弟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
于是,幻肢一手捂住弟弟的嘴,一手抱着他,逃跑了出去。幻肢不敢去别处,他躲进了山楚里。因为他在山楚待过,熟悉山楚。
再后来,他找到了一家教堂,将弟弟留在了教堂里。
这就是幻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