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头小皮鞋软木制成的根部随着米拉富有节奏的步伐一下下敲击在布满雨痕的石板表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就这样直挺挺地走到了四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和两名中年修女的中间——亨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而女孩接下去的举动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显然即便跟同龄人——或许还包括大部分成年人——比起来米拉在很多想法上面都显得成熟又冷静,但她终究还是个萝莉,气氛僵住了。
亨利扶着额头显得相当头疼,而刚刚正吵得火热的那六人则因为这个娇小的白色不速之客而陷入了呆滞。
我们的白发大萝莉在观望了数分钟以后做出的主观判断,是那些人在欺负修女。
她心底里头打的小九九亨利可以猜出个大概,结合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她无法对此放任不管,但女孩只身一人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这一切——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步伐会有些颤抖的原因,因为米拉不清楚自己到底会不会帮忙——贤者如是想着,而下一秒钟她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的举动完全地证明了这个推论。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头痛。
人们在碰到涉及自身,或者和自己的经历十分相似的事情时总会下意识地代入。而一旦如此便会被情绪所掌控从而失去客观判断的能力。
冲动和情绪化一并导致做出的主观判断时常和事实天差地别,而基于如此判断的行动也往往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眼下就是这种情形。
四名青年当中衣着最为华贵的领头者皱着眉上来就一把推开了拦在修女面前一副要保护她们的样子的米拉,而踉跄摔倒在地的女孩愣愣地望过去,被她所‘保护’的修女们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进去里头”四五十岁的那名修女对着几名青年说道,紧接着转过头冷冷地瞧了米拉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亨利。
“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出去,下贱的穷鬼”神职人员所应有的慈悲为怀在那张写满了厌恶的脸上连一分一寸空间都容不下,对此早有预料的亨利面色平静,而愣愣地呆坐在地上的米拉则半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砰——”修道院的木门被用力地关上了,清晰可闻的铁质门栓拴上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畔。一侧脚步声远去,而另一侧则是接近,亨利走了过来站在米拉的旁边,什么都没有说。
空气开始有些发冷,不知是否是稀少的人烟给予的心理影响,米拉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们……也涉及其中吗……”她的声音细弱,带着一些颤抖。
亨利大约能够明白这个白发萝莉在想的事情——她本以为至少这些修女会是孩子们最后的庇护,正如她曾经在无数的苦痛之中至少还有父母可以作为港湾一般。
但世界一直都是冷漠又残酷的,即便是确实的亲人,也有人能够为了微小的利益轻而易举地抛弃。更别提只是因为职务而照顾着这些孩子的修女们了。
亨利直视着米拉的双眼,她眼角带泪的淡蓝色瞳孔无比存粹,唯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够意识到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周的女孩子年仅11岁的事实。
可她注定了没有办法像一个孩子那样简单又快乐地成长。
自称贤者的男人沉默地直视着那双纯粹的眼眸,然后缓缓开口,用他一贯的略嫌正式的措辞说道:“有些人,在承担起责任的时候,并没有做好觉悟”
“或许是不情愿的职责,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的后果”
“确实在你看来的话,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所导致的孩子悲惨的生活,越往深处去这一切越是令人痛心。可倘若我告诉你这一切的出发点其实并非恶意而是一次自我满足的善举呢?”亨利话语中的关键字让米拉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贤者举起了一只手,直直指向修道院房屋门口脏兮兮的灰色石碑。
她并不认识这种真正的文字,因此亨利开口念道:“善人:劳伦斯先生,亚文内拉历189年、神历227年秋,领17名孤儿寄宿于亚诗尼尔修道院,愿神明铭记你的慈爱”
“让我猜的话,这位大善人在将这些孩子放置在这儿以后就从没探望过他们。”亨利收起了手,然后俯视着女孩:“米拉”——他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尽管实际上两人认识也不过短短时间罢了——女孩因此双眼闪烁着亮晶晶的莫名光芒,而贤者接着说:“我们总会因为一些看起来很令人痛心的事情而感到自己背负着使命,感到自己必须去做些什么”
“可有时候,做得不完全的,半吊子的善举,比纯粹的恶意更加伤人。”女孩没有插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亨利诉说:“毁掉她们人生的并非单单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所需,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于那以善意的外表所粉饰的内心深处普遍存在着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