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是个狠得下来的人,当年幽州征战,兵粮不够,你为幽州谋算,便到青州沧州扬州三州收粮,致使粮价哄抬,青州沧州距离幽州近,大部分流民都赶往了幽州,自此幽州兵多粮多,可扬州就不一样了,扬州路途遥远,走在路上就怕饿死了。好在扬州富庶,师兄强行从富商手中征粮救济,才阻止了千万百姓无辜受难。那个时候,嫂子心里没有数吗?”
“嫂子有,”萧鸣转过头,看向柳玉茹,“所以收粮的时候,您就是算着的,粮食收取之数,都在各州官府承受范围之内。这是你的恶,也是你的善。你恶在为了自己的立场,不惜出如此手段惊扰百姓,又善在始终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并不把人逼到绝境。这是你的善恶,可你的善恶怎么来的呢?无非就是你一开始认识这个世界时候,有人对你好,有人对你不好,最后你在这好与不好之间,摸索出一条路来。你清醒又冷静,有自己的底线,却也不是全然干干净净。不会随意给自己增加责任,亦不会妄造杀孽。”
“顾九思亦是如此,他为什么一路走来,如此干净顺畅?你看他年幼时,父母恩爱,舅舅身居高位,不曾知道半点疾苦。后来虽然落难,又有你和他家人相伴相随,这世上半点肮脏他都不曾触碰,哪怕他家道中落,可他的心是满的。他永远似朝阳照耀四方,这是因为他所在之处,永远明亮。但我可师兄不一样,我们从出生开始,目之所及,皆为绝望。我们很少接触这个世界的善意,又怎么会如顾九思一样,怜悯众生?”
柳玉茹看着萧鸣,一时无法言语。有一种酸涩在她心里蔓延,她看着这么美好的少年,忍不住道:“如果,在你和子商小一点的时候,有人对你们很好,教会你们和这个世界相处,你们是不是就不会……”
“不会活成今天这个样子。”
萧鸣接过话,他实在太过聪慧。他说完,有些遗憾道:“可是,也没有如果啊。我和师兄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很难再改变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们也习惯了猜忌和冷漠,改不了了。不过,嫂子你别害怕,”萧鸣笑了笑,“我们对自己人很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猜忌我呢?”
柳玉茹疑惑开口,萧鸣愣了片刻,随后大笑起来,“我师兄喜欢你,他这么好的人,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说着,萧鸣撑着下巴:“你不知道吧,你送师兄那把伞,他一直放在屋里。和我写信,也提了你的名字好几次。他不把你放心上,哪儿会说这么多?虽然他没和我说过同你的事儿,可我知道他这个人吧,本就闷得很。嫂子,”萧鸣笑眯眯道,“你同我说说你和他的事儿吧。”
柳玉茹听到这话,低下头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是他是用强了!”
萧鸣高兴道:“嫂子最开始是不是不愿意?”
“他……他也没有。”
柳玉茹结结巴巴,仿佛是对这个话题窘迫极了,萧鸣以为她害羞,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我去问师兄去。他惯来疼我,我多缠缠他,他便会说了。”
说着,外面一个侍从匆匆走了进来,那侍从覆在萧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萧鸣嗤笑出声,颇为不屑道:“她脑子终于清醒些了。”
“嫂子,”萧鸣转过头看她,“我还有些事儿,晚饭您先吃,明个儿我再陪您吃饭。”
柳玉茹点了点头,萧鸣抱了抱顾锦,高兴道:“小锦儿,叔父去处理点事儿,回来再陪你玩,锦儿要想叔父知不知道?”
顾锦咯咯伸手抓他,萧鸣高兴亲了亲顾锦,这才告辞离开。
他将他买给顾锦的拨浪鼓放在一旁,柳玉茹看着顾锦在地上伸手去抓拨浪鼓,她低头不语,好久后,她低下头去,给对面桌上的杯子,斟了一杯茶。
萧鸣走后没多久,一个下人便给她送了一份糕点上来,柳玉茹拿起糕点,看见糕点下方压着的纸条,是陈寻的字迹:开局。
柳玉茹握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颤,许久之后,终于是一言不发。她伸手抱起顾锦,拿了身旁的拨浪鼓,站起身来,往院外走了出去。
陈寻已经安排好人接应,她也得走了。
姬夫人以小公子之名约了萧鸣赴宴,说是要对今日之事表达歉意。而在开宴之前,姬夫人便在陈寻和王平章的协助下,一一接见了王家的旧人,而过去扬州贵族青年子弟,也以王家旧部的名头混进来,面见了姬夫人。
随后他们就部署下去,准备好了暗杀的计划。
萧鸣向来不太看得起姬夫人,她请他赴宴,他以为是姬夫人清醒过来,知道要缓和关系,看在王小公子的面上,这份情面他还是要给姬夫人,于是他便领着人去了王府。
但方才踏入王府,他便觉得气氛不对,多年暗杀争夺培养出来的敏锐度,让萧鸣几乎是顷刻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大喝了一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