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熟悉的一双眼睛,没有任何闪动的倒影,只是沉寂的沼泽。往下是高挺的鼻梁,曾经埋在她脖颈旁,紧贴着跃动的动脉。
如果有人愿意统计官员的面相,会发现目光炯炯、光彩耀目者往往难以身居高位。而仕途稳畅者常是眼目浑浊,无神无采。
他和他们有些相似,因为她无法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任何东西。但是他和他们又是不同的,简韶掉眼泪,他的眉眼那样俊逸,不该是他们的模样。
隋恕怎么可以这样算计她呢?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简韶颤抖着手去捂他的眼。
隋恕没有动,任由她将自己的视野全部变成无边的黑暗。
简韶的呼吸声很近,若有若无地扫在他的脸颊上。
她的胆子很小,很容易被吓住,以前就是这样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去苛责她。如果她掉眼泪,就是被吓到了,这合该是他的问题。
隋恕仿佛回到了听着家庭监控的录音睡觉的夜晚。他的精神被拴成一条敏感的细弦,她吸一吸鼻子都让他精神紧绷。
“你还记得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吗?”简韶突然问。
“嗯……”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轻轻应声。
“你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了,但是会摸我的头发。尽管第二天起来你又不见了,但是我会觉得你大概还是有一点点爱我的。”
简韶的声音幽幽。
“只要太阳不会升起来,我们会非常亲密,胳膊和手都是温热的,冷风只会在窗子外呼啸。不需要去想学校的事情、不爱我的朋友,也不需要想你的那些事情。”
“如果你想,我们现在依然可以这样。”隋恕道。
简韶惨笑一声:“隋恕,你那个时候爱过我吗?”
大雨在窗外回应着她。
简韶认为,他需要的或许不是她,大概只是有人在空荡荡的家里等待他。
她就像不漂亮的花瓶,大家都觉得她配不上他,但是依然被他小心地摆放在家里。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喃喃道,“你还想让我过这样的生活吗?我不喜欢回到家里只有我自己,我不喜欢你随时会失踪,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我不喜欢你们把生死当儿戏,随便摆布别人的生活……”
“对不起。”
黑暗中,隋恕向她道歉。
简韶的手顿了顿,又听他缓缓地说:“我试过了,你什么都不喜欢。”
男人的睫毛困惑地扫在掌心。
“我只是不想跟你做这样的事情。”简韶坦诚地说。
眼睫在掌心停住。
“你为什么要学庄先生做这些事?”她问。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做什么。”他道。
简韶凝视着他,神色变得讶异而复杂。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骗过她太多次,真心与坦诚夹在中间是那样的脆弱、模糊难辨。
如若最初的爱情起始于欺骗,现在告诉她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她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东西。
简韶推心置腹地说:“隋恕,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在手术台的时候没有,被审问的时候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且我觉得我的新生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