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南岸,直面长江的小渔村。
刘伯温望见西天那一束如玉带般托举着半轮残阳的淡紫气息,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立于朱棪身旁,他更觉被河风吹得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刘伯温晓天文、知命数,老早便明白,这皇朝兴衰好似这日升日落,绝不可能有千年稳固的江山,甚至他早算出,大明或许只有近三百年基业。
但如今面对这天象,刘伯温不得不怀疑,这是在提醒自己,或许有人也知晓大明气数,在此立国之初,便开始筹划着什么。
刘伯温不敢往下想,更有种悚然想要从朱棪身旁逃离的冲动。这种感觉,他在之前是面对这位的老子朱元璋才会有的。
甚至,他更猛地联想到一桩往事。自己当初投靠还是吴王的朱元璋时,曾被要求给这对年仅五岁的双生王子测命数。
刘伯温测出了朱标可为太子、德被海内,却有早夭之相,但他没有明说,只道“还好还好,能享大富贵,可为守成之君”。
而看朱棪时,刘伯温却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在朱元璋面前露了怯。他发现自己一旦推演这二皇子的命数,就连看其面相,也是被一团紫雾所遮掩。
他竟连朱棪未来短时间内会发生什么变故,都无法看透。只能看出二皇子周身的紫雾也在一点一滴侵扰着太子以及陛下、皇后的命数。
实际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就刘伯温在某种特定的场合,遇上恰当时机,对人、事、物所生出的感悟罢了。事后他再看,却是啥也没有。
可即便只此一回,也足够叫刘伯温铭心刻骨,再到这个同样恰当的场合、时机,重忆起来,叫他越发心怀忐忑。
更要了刘伯温老命的是,他见到朱棪竟有靠岸停船的意图。他当场便惊叫起来:“吴王殿下!不可。你不是说只绕一圈的吗?”
“诶!先生。来都来了,看看乡亲们的渔获,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朱棪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眼光却蓦然向右后方瞟去。
“谁?一直鬼鬼祟祟,跟着本王?”
朱棪早已察觉,自己身后一直有艘小船在若即若离的跟着。
闻言,刘伯温也是眉一皱看过去,嘀咕了句:“耳朵?!”
两人只见水波清清的江岸边,一块如大钟倒扣的礁石后,明显藏着个小船头。
这会儿,其上的乘客正因朱棪一声断喝,而受到惊吓,致使小船头摇摆不定,几乎有倾覆之险。
“啊啊啊!船家、船家。快!救救我呀……”
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朱棪耳朵里。
“客官!客官!你别怕,听我说。慢慢吸气,把身子蹲下!”
船家随之好声好气的劝着。
可不知道是那乘客听不懂、抑或太过慌张,是在那礁石后又叫又嚷的。
只过片刻,朱棪只听一声“噗嗵”,那乘客栽入了水中,礁石处登时腾起大片水波。
紧接着,船家叹息声,也一头扎进了江流中,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托上了船。
“咳、咳咳!哼呵、呵……”
听那乘客呛水后的连声咳喘,朱棪摇头苦笑:“走吧,刘先生。我们回八里铺!能让咱胡大人当耳朵,您的份量果然不小……”
“哎!臣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招李相国惦记?”刘伯温为难的说,他清楚这事瞒不了。
明眼人都知道,胡惟庸不仅是淮西一派,也算是李善长的半个门生……
朱棪划着桨,鄙夷的轻哼声:“老先生!装糊涂了吧?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和我家老头走得太近了。”
“原来如此!只是,李相国如此知人善任。难道就没看出来,胡大人比臣更有可能坐上宰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