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宋善言磕得头破血流、混着沙土的狰狞面孔,戏台上下大多数人都惊呆了。他们虽则也感同身受,却只敢怒不敢言,私心里生怕被剥夺了田产。
杨宪当下愈发勃然变色,叫吼着就要来揪宋善言衣领:“好你个老货!死到临头,竟还敢反口诬告本府?简直罪无可恕……”
他丝毫不惧这胖墩小老头的话,因为此前,他便同鲁明义讲过,当年陛下还是吴王时,是怎么斗杀克扣下属赏钱的偏将的。
要论残酷?朱重八比我还残酷!
杨宪坚信,自己的政策就算怎么凶猛,只要是为了扬州复兴取得成绩,当今的洪武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会包容自己的。
可他忽略了,或许说从未想过,皇帝本出身于乞儿、游方僧之列,最见不得平民百姓受欺压……
朱元璋要见到的是有生气、有热闹的新扬州,而非表面繁华跟纸糊一般的虚假扬州。
而他之所以那么狠辣,斗杀一位偏将,正是因为对方大小也算个官。
若对象换作普通大头兵,朱元璋绝对会宽容很多……
杨宪这样自作主张的逼民就范,是已经犯了朱元璋的大忌。
可这刹那,他反倒意识到,自己这点儿书生力气,连掰过来宋善言的胖脑袋都难,更遑论揪起这小老头儿身体来。
杨宪动作一滞,觉得很尴尬。这种感想立刻让他更加气急败坏,甩袖断喝道:“来人呐!把这老货给本府押起来……”
他话声未落,立刻有两个官吏冲到宋善言面前来,一左一右擒住其手臂,便齐齐用力,往后上方拉扯。
可他们同样是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宋善言嘶嘶直抽气,只挣扎了几下,便将两个同僚弄得一趔趄,向旁跌开去。
“放开、放开我……杨大人!我没错。如果我该死,你就更该死!更何况,我只是偷了稻种,又没有真把它们怎么样……”
宋善言侧脸仰望面目阴沉的杨宪,神情也极尽嘲讽:“大人这么急着想法办我?是想把我这只鸡杀了,儆告猴儿们听话吧?”
“你这老货!”杨宪咬牙切齿,一脚踹在宋善言肩头上。“还敢嘴硬?你说你没换了酒肉吃进肚里。那你敢不敢让本府剖开看看……”
“你说你没换了酒肉。那二百斤稻种是下落何处?鲁主簿可是说。他亲自搜查了你的住所,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啊!”
他话才说完,快步走来的朱棪就接着高呼声道:“那是因为这些稻种一斤不落,全被本王收缴了……”
“这宋主簿正要换顿好吃的,好吃饱,做个饱死鬼。却时运不济,给本王和刘先生逮了个正着!”
听到朱棪的声音,杨宪一皱眉,循声向台下看去,忽然瞳孔猛缩,惊骇得浑身一哆嗦,就势跌退几步。
他自然不是真怕朱棪这乳臭未干的小王爷,而是看到出现在对方身边的刘伯温:“恩、恩师!你怎么来了……”
“你、你何时到的扬州?恩师啊!为什么我一点风声没收到?”杨宪更觉脊背发凉,整个冒出细密的冷汗。
与朱棪一同在台下的人群后头站定,刘伯温眼一抬,瞪了下杨宪,道:“我且来问你!你刚才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把人活活逼死不成……”
“杨宪呐!你所说的人证物证俱在,都只是鲁主簿报告的一面之辞。一没核实,二不听取更多人的证言,你怎么就能急着给宋主簿定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