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西的官道上,朱棪与常清雪,还有徐知县带人,刚丈量完十里路,正躲在大树底下啃饼子休憩,便远远望见了一辆马车。
马车颇为华贵,更显厚重宽大,在二十几个护卫、婢女的随同下,缓缓驰来。车中似乎还传出女子低声的谈笑。
看这阵仗,应该至少是三品以上公卿家眷才会有的规模……
看了几眼,朱棪已有计议,便朝徐知县投去一个目光。见徐知县会意,做了“请”字的手势,他即刻将饼子塞给常清雪。
他站起身来,随意扯了身侧垂下来的树叶擦了擦手,高声招呼道:“来几个兄弟,随本王去查防……”
立马有三、四个兵士、官吏响应,其他人虽还继续啃着饼子,却也是目光一敛,进入了戒备状态。
朱棪就带着四人,疾步迎向车队而去。
先前连年战乱,百姓颠沛流离,到了明初这世局刚稳定的时候,公卿家眷回家省亲的情况,还真不少。
而近年来,朱棪都混在军营里,无论亲爹吴王宫的旧侍,还是新选出来服侍帝后的宫人,他都不大认识。
因此,远远观察,朱棪并没有第一时间料到,会是亲娘大驾光临。
即使走近,望见随行护卫头领乃亲爹身边最倚赖的拱卫司指挥使涂喆……
他首先反应到的也是,不会吧。连老大也下来了?!
“老涂!怎么是你?”朱棪抬手示意身后四人别妄动。
涂喆早已下马,恭敬的拜道:“卑职见过小吴王殿下……”
“咋回事?”朱棪顺势按住涂喆肩背,将人揽近前问。“我爹转性儿了,肯放我哥一个人出来?”
涂喆嘴一抿,虽有心想笑,却不敢放肆,更不敢对朱棪隐瞒,他慎重的道:“是皇后娘娘亲临!”
朱棪周身刹时僵住了,瞳孔猛地收缩,表情更有瞬间的呆滞,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啥?额的亲娘呀!”他下意识发出惊叫,拔腿就想跑。
要说朱棪这辈子最怕的是谁?有且仅有的,也就马皇后了。
犹记得四年前,他初初逃家,躲到汤和营中时,这位当娘的是满应天府的找,哭得那个叫撕心裂肺。
很快发现他藏在新兵蛋子队伍中,马皇后却不哭不闹了,默默瞪了他一眼,就让人押回吴王宫里去……
把朱棪关在小屋里,虽然一日三餐给吃个够,却不打也不骂,也不和他说话,更不管他会不会逃出去。
明明很气又很心疼自己,却故意以这种冷漠的方式来对待,朱棪尝试着逃了几次,又重新给抓回来……
他便也真怕了,最主要是怕亲娘总这样生闷气,把自己给憋出毛病来,那他这个儿子,可就真大不孝了。
第五次从常遇春营里被抓住,朱棪当场就给亲娘跪下了,求她给自己个痛快,别总这么相互折磨……
马皇后呆立良久,只问了一句:“你真就这么喜欢在军营里厮混?”
“娘!深墙大院我待得不自在。”朱棪也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
而后,母子间的隔阂仿佛都随之烟消云散了,马皇后竟直接警告起汤和、常遇春来,接着便掉头走人了。
这段经历,造成朱棪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愧对马皇后、愧对一个当娘的,以致于能不见她,就尽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