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能发觉到羽绒服被的商机,却觉得稚唯并不是为如何售卖新商品才找他商谈。
别看他们一人好像关系亲热,实际他跟夏家小女子相处时间并不多,对她的了解多是从夏子推那里得来,然而夏子推对自家犹女天然有爱护之心,从其口中常能听到对稚唯的溢美之词,有用的信息却没有透露多少。
自来到新安里后,不管是出于对夏家三口人的关心,还是为了更好地安置商队,韩林都有意无意在打听夏家的事情,乡民们见夏家与他亲厚,对他戒心不大,但凡他问什么都能得到答案。
从新农具、菽浆、医术到人际关系……
整合信息后的韩林这才进一步了解到夏稚唯的品性:这个小女子要么心念纯善,不慕钱利,要么对商业一窍不通,亦或是,两者皆有。
于是此刻,韩林便直言问道:“阿唯并不是想要卖这羽绒服被吧?”
“我原本的确是不打算卖的。”
稚唯说着,将最初准备将羽绒服被用于那些快要冻死之人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是善举。”
韩林本是礼节性地泛泛称赞一句,却发现小女子细眉微蹙,似有困扰之意。
他稍一想,大概能猜到对方的纠结所在,不禁暗赞一声,面上做出倾听状,接着问:“既然说是‘原本’,那想必阿唯现在的想法是变了。是什么呢?”
稚唯抬眸看了青年一眼,无奈笑道:“林阿兄何必明知故问。”
韩林笑笑,有心引导心思通明的小女子思考,便鼓励道:“阿唯说说看。”
稚唯沉思道:“我原本的想法……太天真了。”
见小女子双眸清透,看向窗外的秋景,眼神微微放空,韩林没有出声打扰,听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碎碎念。
“羽绒服被的数量再多,也没办法将它们分给所有遭受寒冻的黔首,那么该给谁、不给谁呢?冬日无能取暖的定是贫民,我若是白送衣被,他们如何能保得住?况且,羽绒服被成本不低,但保暖效果比好几层粗布麻衣都要强,会不会有人故意作寒冻姿态,想要蒙骗衣被?另外,不是‘快要冻死’才叫危险,冻伤一样可怕,一个饥寒交迫的士卒之家,和一个不事生产却快要冻死的流民,怎么选择?”
这些问题光是想想就让人头大。
最初因为收集的家禽羽绒不够多,稚唯觉得能做出一三十件衣被就很好了。
这个数量太少,都不一定能走出建章乡,将它们分发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并不难。
结果没想到章媪太过给力,在她的统筹下,四邻八乡的羽绒都收集到新安里,昨日稚唯粗粗一算,哪怕以韩母缝制的那两件最厚实的羽绒服被为标准,她最终也能得到一百多件,若是把衣被做得稍稍薄一些,内里不纯用羽绒,掺杂一些破布头、芦花、羊毛等等,这个数量还能再翻一番。
——她被“羽绒”带进了思维定势,差点儿忘了羊毛,还是逛集市时才想起来。
现研究搓毛线、织羊毛衫肯定来不及,现在也不是薅羊毛的季节,集市商贩那里的毛毛都是羊咩咩们自然褪下的,也就是稚唯派人去得及时,否则这点“不值钱的脏毛”都留不下,但聊胜于无,至于清洁不干净……在防寒面前,腥膻脏污不值一提。
一一百件羽绒服已然不是稚唯个人能掌控的量,如何让它们物尽其用,在冬季到来时有效、及时地帮助到贫民,还不给他们带去麻烦,需要耗费不少的人力和精力。
不是每个大秦的基层小吏都像章老丈一样不辞辛劳,对管辖地有责任心,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态的人从来都不缺。
在韩林说“商队会留在咸阳”之前,稚唯一直在衡量时间成本。
分发衣被的事夏家自己能干吗?能,不能还可以依靠新安里的乡民,不过是欠人情或者花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