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本地的老牌医院,所幸这个院区是去年新修好的,一切都很新,三人间的病房很宽敞,床头有崭新的电子屏幕,卫生间干湿分离。商挽琴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她转了一圈,觉得条件不错,略微松口气,收拾起来,又拎上水壶去打水。
拎着开水回到病房,里头多了个人。
商挽琴起初以为那是病友,毕竟医院床位紧张,不搞男女分房,但旋即她觉得不对劲,因为对方一直看着她。是谁?她这才认真去看。
逆光,对方的模样不大清晰,发梢倒是透亮得根根分明,像许多茶色的细绒。一架银色细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镜片薄得像平光,更多像个装饰品,框住那双清亮的眼睛。他穿黑色的长风衣,里面是灰色的针织衫,白衬衣上面的扣子解开,脖颈与下颌界限分明,斩出一道明锐的阴影。
是熟人……不,说是认识的人,这样或许更恰当。
商挽琴张口想叫出对方的名字,一时又迟疑:到底该怎么称呼?好像怎么称呼都有些怪。毕竟已不算熟悉。
那青年原本站在窗边,就在商挽琴的床位旁边。他一直看着她,好像在等她说句什么,而现在他确认她不会说,就走过来,用一种很自然的方式接过她手里的水壶,拿去床边放好,再拉上部分遮光帘。
病房里的光线变得柔和,万物清晰如羽。
做好这一切,青年才重新看向她,说:“如果你忘了,那么,我是乔逢雪。”他神情淡,微笑淡,语气也淡,整个人像蒙了一层滤镜,像海对面的波光与风,又或冬日落雪的山崖,柔和、遥远,隐约又有点高峻陡峭。
商挽琴感受到了这种高远。她想说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但斟酌一下,又觉得不必说,就只点点头,说:“我知道,七七的表哥。”
“嗯。”乔逢雪说,语气还是那么淡。他扫视着四周,也多看了一眼商挽琴那刚刚打开、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微微皱起眉头。
“我还没收好……”商挽琴有点尴尬。
“嗯。”乔逢雪还是简简单单一个音节,却又抬眼,“我帮你收。”
“不用了不用了。”商挽琴赶紧走到行李边上,刚弯腰去拿,又觉得不对劲,“可你怎么会在这儿?”都几年不见的人了。哪怕是几年前,他们也不算很熟。
“……七七让我来的。”乔逢雪似乎顿了一下,才说出这句话,语气变得很流畅,“她担心你一个人住院,托我来照顾你。”
“七七?”她确实是这样爱担心的个性,商挽琴心想,嘴上拒绝,“这样啊,谢谢你,可不用麻烦了。”
然而,青年已经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坐下来。那把椅子一看就硬邦邦的,很不舒服,他也确实立即皱眉,但还是那么坐着,甚至往后靠上椅背,从包里拿出一本ac打开,像是准备在这儿工作的样子。他侧脸窄,愈发衬得五官线条明晰清冷,但睫毛长得出奇,垂眼时柔和得几近柔弱。
“我这段时间不忙,所以不麻烦。”他说,“有需要就告诉我。”
不要了吧,他们又不熟。睡觉的时候边上有个不熟的人,还是异性,这难道不尴尬?商挽琴摇头:“还是算了,乔先生……”
乔逢雪动作顿了顿,没抬眼,只说:“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像以前一样,跟着七七叫我‘表哥’。”
“……乔逢雪。”商挽琴捏捏眉心,做出选择。对了,十几岁的时候,有段时间,她天天表哥长表哥短,其实人家才不是她表哥呢。可那都是小屁孩时期的往事了,过去了就算了。
她露出笑容,保持礼貌,说:“谢谢您关心,现在,您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