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便浮出一个答案,看来是今晚谈得极其不顺。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水翠伺候完夏莳锦盥洗,便端着用过的水出去倒。一开门,却瞧见贺良卿在门外站着,不知为何觉他和昨日有很大的不同,水翠讷讷的问:“大人是来找阿莳么?”
坐在镜奁前的夏莳锦展眼望向门外,见贺良卿正痴痴望着自己,雪末子已在他肩头覆了密密的一层,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她茫然起身,走到门前,离近了才发现他的眼下有两团乌青,眼里亦是满布着血丝。瞧这模样不仅是一夜没睡,还像哭过似的。
“贺兄,你……这是怎么了?”
贺良卿嘴唇颤了颤,最后化作一抹温柔笑意:“昨日怕你舟车劳累,未敢带你四处走走,今日我想带你去看看杞县的风景。”
夏莳锦浅蹙着眉心,虽觉他有些古怪,却还是点头跟上。
贺良卿骑马带她来到山下,原以为他想带她爬山,然而他却将她带进了一间茶肆里。
这间茶肆足有三层之高,若放在汴京和洛阳自是算不得出奇,可放在这小小的杞县,便成了最宏伟突兀的建筑。
只是眼下县城的日子并不好过,成千上万的人连饭都吃不上,这茶肆自然也没什么生意。夏莳锦和贺良卿的到来,让臊眉耷眼多日的老板娘总算露出了个笑脸儿。
夏莳锦随贺良卿登上了顶阁,整间无人,只他两位客人,贺良卿挑了临北窗的位置坐。
不多时老板娘便端上来两盏清茶,和一碟梅果,随后识趣的退下,让出年轻男女说话的空间。
因着氛围的怪异,夏莳锦显得有些局促,不解道:“贺兄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风景,怎的却来此喝茶?”
贺良卿面露哀伤,清越的声线亦有些许不稳:“我想带你看的风景,就在此处。”
他转眼看向身侧的窗牖。
因山风凛冽,茶肆里的窗子皆是紧闭,且上面糊着鲛纱和明瓦,向外并看不分明。夏莳锦依稀看到连绵的山影,可冬日的寒山都是光秃秃的,心说这有什么可看的?
“吱”的一声,窗被贺良卿一掌推开,两扇窗子瞬时对开,外间的景像清晰入眼,一览无余。
原来此处正对着的,是一面山坡,先前朦胧看时未看出那山坡有何异样,如今清晰了,夏莳锦便看到一些人影晃动。再细看,有些人影似是抬着什么东西投入一个大坑内,坑边绵长的哭声哀转久绝。
贺良卿说道:“那是乱葬岗,他们正在将昨夜被冻死饿死的人扔进预先挖好的大坑里去,待坑被填平了,便埋上土,换个地方再挖一个。”
“一个坑大抵能葬百来号人,半个月以来,这样的坑已挖了不下十余处。”
……
听贺良卿语调平缓,不夹杂情绪的介绍着,夏莳锦只觉周身泛着一股寒气。放在桌上的手仿佛触在冰块上,将她的指尖冻得冰凉。
她忍不住端起还有热气的清茶小啜了两口,之后才开口问:“贺兄昨晚与那个曹富贵谈得不顺利是么?”
贺良卿不答话,她便认真在他眼中求索,却是看不出任何答案。他的眼神太空洞了,空洞到仿佛一潭死水,半星活气儿也寻不见。
“其实……其实有件事我应该早些告诉贺兄,我并不是侯府的丫……”
就在夏莳锦决心将身世坦白,以便为贺良卿解忧之际,贺良卿却骤然打断了她,好似突然活过来一样:“不是,事实上曹富贵已经松了口,愿意开仓放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