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旁边的菜场里还有人,是二十几个带着头巾的女人,她们在把白菜收到一个大筐里。
“莱安娜!”
郁飞尘听见化学教员格洛德喊了一句。
那些女人们中的一个也看向这边,显然,这对恩爱的夫妇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对方。
但莱安娜似乎并不只是想打招呼,白菜球滚落在地,她朝这边跑过来。
看守立马就发现了,一手拿着鞭子,一手粗暴地推搡她。她好像在争执乞求着什么,但离得太远了,只能看见一阵争执后,看守把她搡倒在地,高高举起鞭子。
格洛德痛苦地喊了一声,也朝那边冲过去,却被金发壮汉死死拦住。
下一刻,却见莱安娜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狠狠从嘴里挖出什么东西,在裙子上擦了擦,塞进了看守手里。
然后,看守不再拦她了。
她提着裙子往这边大步跑来,走近了,能看到她嘴角大股大股冒着血——她拔掉了自己的金假牙,谁都能猜到。
“格洛德——”她几乎是大哭着扑进格洛德怀里。
化学教员紧紧抱着她,哭着吻她的头发:“你不用过来,不用过来的,莱安娜。”
“我一定要过来,”她抬起一张苍白到近乎可怖的脸,眼睛神经质一般瞪得很大,哆嗦着握住化学教员的手:“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格洛德。”
“等到收容所解散——”
“不会,不会,”她的声音也在抖:“他们在选人,格洛德,每一天,每一天我们那里都有很多人消失,看守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格洛德痛苦地抱住她:“或许他们只是被送走了。”
她缓缓摇头,这时她的下巴搭在格洛德的肩膀上,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脸,看见她满嘴的鲜血,也听见她的声音:“他们在天上,我也快了。我们都快了。我们再也回不到科罗沙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格洛德。”
“我永远爱你,我永远爱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孩子,格洛德。”
格洛德的哭声变成了野兽一般的哀鸣。
但不会有人留给他们更多彼此拥抱的时间,没到一分钟,那边的卫兵就来粗暴地拉开了他们。
格洛德跪倒在地,哽咽着大声说:“长官,让我和她一起,长官,我做什么都可以。”
卫兵看着他,又看了看痛苦地捂住肚子的莱安娜,兴味地捻了捻胡茬:“我们那倒确实需要能干重活的人。”
这时另一个卫兵也过来了,他们商量了几句,转向这边:“还有谁想来我们这?”
几乎是立刻,有四个人站出来了,或许他们也有牵挂的妻子、孩子或母亲,胜过生命。
郁飞尘看向金发的壮汉,他的目光在菜地和这边犹疑数下,最后咬了咬牙,没有动。
——两个卫兵便一个架着几乎没法再站起来的莱安娜,一个领着那五个男人往回走了。
若是在今天之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人们或许会面面相觑,满怀恐惧与绝望。但今天,他们恐惧与绝望着面面相觑后,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郁飞尘——尤其是那几个上午被郁飞尘寻求过合作的人。有些变化发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