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因还未开口回答,片刻前说渴了去喝茶的季时傿一口水喷出来,她傻眼般转过头,抹了抹下巴上的水珠,朝戚相野道:“啥?你刚喊谁?”
戚相野愣愣地抬起手,指了指角落的梁齐因道,“他啊。”
季时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猝不及防与神色怔住的梁齐因对上视线,她迅速别开目光,冲到戚相野身边,压着声音道:“他是……你们怎么没人跟我说啊?”
戚相野挠了挠头,“啊你居然不知道吗?你俩不是有婚……”
季时傿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她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我当他跟我们一样偷下山躲这儿的,我怎么知道他是梁……那个谁!”
戚相野推开她的手,“怎会,梁齐因从来不犯戒的。”
“算了。”季时傿嘴角向下,将扫帚丢在脚下,冷声道:“我不想扫了,我自己去找先生请罪。”
梁齐因顿时如同被一颗长长的钉子定在脚下这方寸之地,他自小善于察言观色,季时傿虽没有说明,他已经感受到她态度突然转变是因何而起。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如生了锈一般,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
季时傿没有一丝犹豫,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原本在大力擦扫地板的裴逐抬起头,脸上挂着懵,怔道:“什么情况?”
戚相野耸了耸肩,一脸呆滞,“我不清楚啊。”
他复又看向梁齐因,试探道:“你惹她啦?”
梁齐因的神绪被这一声喊回来,他猛地喘了一声气,未曾回应戚相野的问题,他如一具上了发条却行动缓慢的木制人偶,拖着步伐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卸了力停下来,默不作声地返回原处了。
不过几步路,他已经将一切都想通,季时傿对她释放善意,是因为只将他当做学院的普通学子,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梁齐因将季时傿临走前的神情回想了数遍,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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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傿从藏书阁出来后,沿着竹林里的石阶快步返回书斋,走路生风,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她真是烦闷死,要早知那是梁齐因,她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
她深觉从小到大,自己身上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这个这桩婚约了。
倒不是说她对梁齐因本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她从前在宫里住久了,见惯了被教条捆绑,被锁住灵魂,在漫长枯燥的岁月中逐渐失去生气的女人,因而她很厌烦这种被剥夺抉择权利,只能依附男人的窒息感觉。
父亲哪里都好,季时傿唯一不满意他的地方就是他自作主张,为自己定下的这门婚事,她觉得自己不该是囿于深宅中被抽去脊骨,再不能飞翔的金丝雀,她该是高原上翱翔的猎鹰。
因为厌恶被控制,惧怕被束缚,所以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梁齐因也产生了同样的抵触情绪。
尽管她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但人总是倾向于趋利避害,她本能地想将自己从不舒服的环境中剥离出,不知道这样也会让另一个人深陷自我怀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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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野生无可恋地将藏书阁的最后一个书架打扫完,累得几乎是爬回了住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