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回头看了眼被阿姨们?围住的青年,喏,它的主人也终于回来了。
祝家门口种着一盆老三角梅,生得很高,已经?高过了院墙,六月高温高晒的日?子里,它枝叶郁青,花开满枝,桃红色的花开得热热烈烈,十分好看。
院门没锁死,祝余一推就?推开了,她眉头一挑,周二呢,家里居然有人?
进门就?见她妈正?坐在院子里择豆角,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冷冷淡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年不节的?”
“想回来就?回来了。”祝余也语气淡淡地应,在院子里随便拉了张椅子拂去灰尘就?坐了下来,“你怎么在家,今天店里不开门?”
“我请了工人的,干什么要时时刻刻在那里守着?”祝母冲她嘲讽地笑笑,“我可不像你,明?明?是老板,还要做什么亲力亲为的样子,笑死人啦,地球离了你就?不会转了。”
在她看来,所谓的工作?忙,不过是祝余不愿意回来的借口罢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祝余不仅没否认,还应了声:“是啊。”
这轻飘飘的语气一下就?激怒了祝母,她冷笑着骂道?:“那你今天回来做什么?赶紧滚,家里没有煮你的饭!”
祝余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地应:“今天店休,不开门,刚好有空,顺便回来看看。”
顺便?
祝母大怒:“好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那么大,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祝余,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把腿上装豆角的箩筐往地上一扔,继续骂:“早知道?就?不要生你,我就?该把你送人,谁说?的生女儿好,我呸!一百个女儿都比不上我儿子一个!”
这样的谩骂在祝余成长的过程中?,听了整整十八年,以至于她对母亲的记忆,永远都是类似这样的: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1]
以前她上课学到《故乡》这篇,看到其中?这段描写,说?杨二嫂如何尖酸刻薄,代入的就?是她妈那张脸。
然后一边想一边笑,好似那样就?算是报复了她妈似的,长大后回忆起自己这种举动,只觉得自己当初十分的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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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以后的祝余,已经?不会当什么阿Q,用什么精神胜利法去报复她妈了。
她变得对此毫无所谓,大概是已经?窥破了“父母的爱是最无私的爱”这一层谎言,然后在挣扎求生的过程中?学会了真正?的独立,也就?迎来了真正?的解脱。
她知道?,自己不会成为父母的养老保险,他们?没有投资过她多?少,她也就?不必给予太多?回报。
至于她妈说?的什么供她吃供她穿,还供她上学,祝余听了只想笑。
等祝母骂够了,祝余才开腔:“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每次都强调你们?给我花了多?少钱,可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以前的学杂费都是奶奶帮我给的,你连买作?业本的钱都没给过我一毛。”
多?亏了她奶奶是个强势的老太太,捏着自己的退休金和她爷爷留下的钱,还让她爸不敢不给养老钱,这才她小时候不至于没书读,还有零花钱用。
不过也只能管到高三,几?百一千的学杂费老人家给得出,去外地上大学一年最少几?千上万的学费和生活费,老人家是真的给不了。
好在那个时候祝余成年了,而申城天大地大,她有的是机会靠自己努力挣到这笔钱。
所以祝母所谓的为她花了多?少钱,实在是站不住脚。
“你最多?骗骗外人罢了。”她笑眯眯地柔声道?,“要是把自己都骗了,可不好。”
祝母上来就?要掐她,手指往她胳膊内侧去,动作?格外熟练,祝余小时候经?常被她这样掐,可不就?熟门熟路么。
可现在祝余不给掐了,往旁边一歪,慢吞吞地说?:“掐一下两千块,正?好这个月我还没给你打钱呢吧?”
祝母的动作?顿时一愣,旋即改为指着她,神色怒不可遏:“那又?怎么样,老太婆的钱还不是我和你爸给的?你爸是她儿子,她的东西全都是你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