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问痛风的治疗路径,明天问甲亢的诊断标准,后天问糖尿病的治疗原则和治疗目的,他永远有问题提问,蒋思淮要不是他带的没办法不接触,肯定见到他就绕道走。
起初他还能温和的督促她:“你要多看书,这些内容书本上明明白白写着有。”
后来他逐渐沉默,不太点评她的回答,但还是会在夜班时皱着眉看她:“你不看书吗?”
最后有一天他们收了一个低钠血症的病人,梁槐景习惯性的问她:“这个病人低血纳,你准备怎么诊断和治疗?”
蒋思淮一愣,然后磕磕巴巴的回答:“嗯……限水,补充钠盐、利尿,病因治疗,激素缺乏的要激素替代……”
她使劲回忆书本上看过的内容,回答了一大堆治疗用药,最后梁槐景只淡淡的问了她一句:“你判断她是急性还是慢性了吗?你评估过她的血浆渗透压了吗?你什么都没做,上来就所有治疗都用上,是不是想被投诉过度医疗?”
蒋思淮立刻不敢吭声,低着头咬住嘴唇。
然后听到他用很失望的语气骂了一句:“你读了五年就学会这点?恕我直言,你的临床思维简直一塌糊涂,就这还当什么医生,趁早回去种地算了,你家有地的话。”
彼时旁边还有别的同学,闻言都向她看过来,蒋思淮瞬间就觉得很难堪,嗫嚅了两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把头再埋低一点。
她知道自己学得不好,因为她的心不在这里。
和哥哥早早就表现出对中医的兴趣不一样,她在读大学之前对自己的未来根本没有规划,没有喜欢的专业,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她直到实习,目睹过死亡和无助,体会过临床的艰难和无力,畏难情绪日益高涨,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压抑,才确定自己不想当医生,只想赶紧毕业。
但这不代表她被带教骂了都能毫无所谓,能厚着脸皮一笑而过不放心上,相反,因为从小受宠,她的自尊心格外高,哪怕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挨骂了还是会觉得特别委屈。
也很丢脸,满科室这么多人都看着。
从那以后她愈发害怕梁槐景,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跟他说话都下意识变得小声,一心盼着这个月快点过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梁槐景已经彻底对她失望,那天以后提问频率都极速下降,每天查房看完病人就回去开医嘱,收病人自己去,首程也自己写,只偶尔叫蒋思淮写一下病程记录和出院小结,别的事一概不吩咐她了。
这让蒋思淮更加不自在,但她也不敢说什么。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周,她终于能出科了。
让梁槐景帮忙在实习鉴定册上签字的时候,蒋思淮很忐忑,害怕他会给自己打很低的分,或者写不好的评语。
但出乎她意料,梁槐景只看了她一眼,就提笔给她写了个分,然后在评语那一栏留下了“遵守工作纪律,对待病人耐心细致,得到病人及家属的一致好评,能够胜任日常工作”这样的评语。
蒋思淮松了口气,接过册子时跟他道谢,走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不过当时好像他有话想跟自己说,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说。
“叮——”
电梯发出的提示音将她的注意力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走出电梯,她轻车熟路的往病区走去,和中午值班的护士擦肩而过,见是熟面孔,她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呢,以前总搭班的。
她张张口,想跟人打声招呼,可又觉得没必要,反正肯定不记得了,就当陌生人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