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阮寺卿在等温廷安的话辞。
温廷安拱了拱手,斟酌着道:“方?才晚辈相询过?梁庚尧,此人精明诈黠,虽明面上?愿意给大理寺提供秘闻与线索,但最终是有自己的一份筹谋在,他之所言,不可?全信。”
就拿他挑唆她和温善晋的父女关系可?见,此人机心颇重。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阮渊陵抿了抿薄唇,指腹捻紧了玉扳指,道,“梁庚尧此前?口风极严,但后来忍受不住酷刑,将实情都?招了,你方?才去?了牢狱,看清了他目下是何种情状,他当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心中自当是有定数的。”
沈云升眸底有些深意,道:“方?才梁庚尧说了,他隶属于东阁的东面官,专为金国九殿下完颜宗策效命,这人肯襄助大理寺,是为了出?卖西阁所派遣出?的谍者,照此看来,如果常氏酒坊真是金人的据点之一,那里头潜藏着的谍者,效忠于西阁的,应当不在少数。”
崔元昭有些一筹莫展,道:“没想到金国里也有党争,也有尔虞我诈的内讧,事已至此,我们眼下当如何做?”
须臾,只听温廷安道:“梁庚尧提供的线索和信息蔚为陈杂,我们明日若是要潜入常氏酒坊,则必须事前?认真规划,先?集中心思做哪些事,查哪些线索才行。至于不是太?紧要的线索,则需先?放一放。”
阮渊陵眸底掠过?一丝钦赏:“不妨说说你的计策。”
温廷安道:“太?子殿下虽然派遣了两道任务,一为伪诏,一为据点,但终归到底,任务有且只有一桩,那便是潜入常氏酒坊,搜集媵王贪墨蓄兵、通敌叛国的两种物证。假若我们能搜集到媵王与常娘的往来文书?或是账簿,那很可?能与挪用银钱豢养私兵相关,假若我们能搜集到金谍据点与金谍做伪诏的证据,意味着媵王很可?能在暗中行通敌叛国之事。”
她看向其他三人:“阮掌舍派遣了两位暗探,他们二人想必是岔开两条线索,各自分头搜集这两种物证,如此,我们现在已有四人,不若也分头行动,其中两人着重去?搜集常氏酒坊的账簿与开支用度,另二人则去?调查媵王与金谍据点有无私下来往一事。”
阮渊陵淡然地?笑了一笑,拂袖道:“你说得颇为缜密,虽说目前?九斋只剩你们四人,但也不能群龙无首,温廷舜不在,你们四人得选出?一位临时的斋长,此次行动,便是需要听候斋长一人之命。”
温廷安本欲替自己争取一回,殊不知——
沈云升道:“温兄足智多?谋,有大局之观念,我选温兄做斋长。”
崔元昭道:“温公子颇有文韬武略,义薄云天,论斋长之位,我定然选温兄。”
苏子衿道:“我也选温兄。”
三人是出?奇的默契,一致都?钦定了她,使得温廷安原先?打好?的腹稿,基本都?用不上?了。
阮渊陵薄唇轻抿,复浅啜了一口温茶,娓娓道:“既然如此,那温廷安就暂代为九斋的斋长,你们此番潜入常氏酒坊之时,全程听候温廷安之命来行事,知否?”
众人悉是点头称是,阮渊陵遂道:“那么本官即刻吩咐朱叔前?来,替你们四人逐一易容,晚些时候,也会给你们发放帐籍与身份,明日卯时,会有暗桩安排你们去?酒坊。”
曙色高高地?升起,恰是一日的晌午光景,从衙门到鸢舍的通衢之上?,石道的罅隙处蘸满了雾蒙粘稠的乳白水汽,但远空一隅的穹空,明显累叠着一重霾意过?甚的云,风势渐烈,透着轻微的凛意,吹拂得温廷安耳廓隐微泛疼。
温廷安等人先?回至九斋所在的院舍,趁着朱常懿带着家?伙来之前?,她先?分配了大致的任务,关乎媵王与金谍私通之证据,她同苏子衿来搜集,沈云升与崔元昭二人,则去?密查常氏酒坊的账簿与文书?。
她这般分配,明显存了一些自己的私心,想要撮合一番沈云升与崔元昭。
三人并无甚么异议,仅是,崔元昭眸波滢滢,忧心忡忡地?问道:“温公子,虽说我们要兵分两路,但我们真的不管温廷舜他们了吗?”
温廷安凝了凝眉心:“我们自然要调查他们的下落,方?才在阮掌舍在跟前?,我不好?提及,以免遭训。其实,我是这般想的,人命关天,无论任务再如何重要,我们都?不能弃他们于不顾,阮掌舍说这五人是在酒场里失踪的,如此,酒场是有必要走一趟的了。”
晌久未言的苏子衿,听出?了言外之意:“我们明面上?是要去?调查金谍据点,但实质上?,是要去?密查温廷舜他们的下落?这般做,会不会太?冒险?万一被掌舍觉察到,当如何是好??”
阮渊陵先?前?郑重其事地?说过?了,九斋的第一要义是绝对服从于太?子,宗旨是任务至上?,若是首一回任务便不循照掌舍之命,众人无法?料知其结果会当如何。
温廷安深深忖度了一会儿:“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俱是不可?得兼,若是任务和人命之间选其一,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沈云升细细地?听着,微觉不妥,道:“若是要救人,我们便就一起救,只让你和苏兄二人去?酒场,前?路未卜,我们不能让你们二人擅自涉险,我们四人一起去?的话,若是出?了甚么事况,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帮扶与照应。”
崔元昭明显偏向于沈云升:“是啊,温公子,既是要去?救人,理当我们一同去?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