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舜静默地注视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然敷上?了药膏,肌肤与?肌骨之处俱是蘸染了一片凉意,此是凉意,亦是悸颤。
他伸出手,细细摩挲了一番经她触碰过的伤口,继而是侧过了脸庞,望定了温廷安,火折子的光匀薄地覆落在她的面容上?,是一片如远山般淡影,他有一些酝酿在了唇齿之间,似乎拘囿于什么,最终仍是没有付诸于言语,仅是看着她道:“承蒙长兄关心了,翌日你外出行动,亦是务必要?处处小心。”
他所?未付诸言语的是,他在东苑打探敌情的时?候,会时?刻看着她,不会让她出事。但又怕温廷安会因此挂心,他遂是省略掉了后半截话,将其默诉在了肺腑之中。
两人之间,该交代了就都交代了,该说的都说了。
温廷安仍旧是有些拘束的,她煞有介事地朝隧洞之外的天色望了一眼,道:“天色很深了,你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语罢,温廷安便是转身离却了,许是思绪繁乱芜杂,她离去之时?,步履极是匆匆,一度甚至同?手同?脚。
温廷舜静然停驻在原地,无声地目送着温廷安离却的背影,少年那峻清利落的一对邃眸里,盛着一抹通透幽亮的光,他偏着首,静谧地看着温廷安的背影,消失在了隧洞的深处。
少顷,他变换了一下驻地的姿势,清瘦的背影倚靠在了湿冷的洞壁之前,垂落了眸子,淡淡地匀吁出了一口气。
这厢,温廷安已然是步出了温廷舜的视域之中,她虽是疾步而走,但也并未返回隧洞底下,她想要?让自己一人静上?一静。
她抬手触碰了自己的面颊,肌肤处竟是泛散着浓重?的烫意。
面颊竟是这般烫炽,想必颊腮处是泛着一片红晕,那么,方才温廷舜可是看到了她面容之上?的这幅模样?
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温廷安骤地拿出了系在腰间的一只水瓢,水是冷寒的,一口灌了下去,凛冷的水液漫过了喉舌,疾然冲**在了炽灼的肺腑之中,将原是在体内升腾而起的臊热,一缕缕地镇压了下去。
虽说身躯是冷静了下来,但温廷安的脑海里,却是依旧回**着温廷舜适才之所?言
『长兄方才有一句话说岔了,我并非孑然一身——』
『毕竟,不是还?有你吗?』
温廷安下意识抬起了手掌,虚掩住了上?半张脸,仿佛刚刚让人心脏悸颤的场景,在她的眼前重?现了,少年所?这番话的嗓音,低哑而倦懒,俨似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悠悠回**着。
温廷舜温故了一会儿,生平头一遭,竟是尝试到了一丝拘束与?羞窘的滋味。
这般一个矜贵清冷的少年,他怎的能说出这般话?
温廷安委实是难以?预料。
这是他蓄意为之而道出的话,还?是他的随性之语?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温廷舜对待她的时?候,让她觉得有一丝局促,是从?元夕那夜,他执起了妆奁,为她敷鹅粉、点绛唇的时?候吗?还?是初居九斋之时?,他静立于澡堂之外守着她,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
这些蒙上?了旧色的记忆,像是一潭泥沼,温廷安不欲让自己愈陷愈深,她只得凝聚了一番心神,她不能再去想他了。
但是,这思绪也不是说她想控制,便就能控制的。
温廷安心中冷不防掠过了一份疑绪,刚穿过来的时?候,这厮是全然不待见她的,在族学念书时?,其实也没少给她使绊子,但在日久深远的相处当中,不知是进展到了哪个节点,她感觉他有些奇怪。
难不成,他是觉察到了她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温廷安心头确乎掠过了这样的一种可能,但很快,她就否掉了,这应当是不太可能的,如果温廷舜发?觉她是女儿身的话,估摸着早就揭发?了她罢。
温廷舜不曾跟她提及过这等事体,那么,他应当是还?没发?现的。
温廷安如此自我安抚着,原是起伏不定的心绪,此际稍微平定了些许,她又执起了水瓢,灌了好几口凉水,直至将体内的最后一丝烫意驱散以?后,她适才返回至隧洞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