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伍桐在周烨家吃过早饭,周烨送她离开。
跨上车,伍桐想松开他的手,才发现他们一路相牵,是周烨握着她的手。他拇指抚摸她的手背,说:“年后见。”
他昨天好像说过未婚妻什么的?伍桐此时仍蒙着眼,看不清周烨的表情。
如此提防她,不肯让她看他的脸,昨天那些,大约也是只是什么py扮演。
“年后见。”她说。
车子开往医院,伍桐下车时,有人帮她摘去眼罩。回身见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她记得周烨后来介绍过,叫做李崇明,是他的发小。
周烨还有发小这件事,本就称奇,这发小还如同他的左右手,替他做许多事。
李崇明笑得骇人,问她:“周烨怎么求的?你先表白,然后他下跪了吗?”
“什么怎么求?”伍桐不明所以。
他笑得更厉害了:“没事,你就当我没问过。”
伍桐抽完血,坐在蓝色长椅上,盯着显示器上红色人名滚动。
小时候,她陪程心蕊来抽血,程心蕊每次都不敢看,埋进她小小的胸怀里。伍桐就笑她胆小鬼,程心蕊捏她脸,说没有一个妈妈是胆小鬼,不然就不会忍着痛生你了。
那时候程心蕊的名字也这样滚动过去。在充满生老病死的医院,每个人都变成一个姓名,变成数据与病史。她有次对程心蕊坦白,她不敢看这个屏幕,不敢一个人来医院,那很寂寞。她听不了医院嗷嗷的孩童哭音,见不得古昔耄耋的老人独自去缴费,她觉得生命很脆弱,连带她的生命也岌岌可危起来。
脆弱什么,等桐儿长大了,活得久了,就知道没有什么病痛跨越不过去。死亡总是与新生连在一起,我们生活在轮回中。程心蕊说。
可如果替你完成轮回的是我,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母女亲情。
伍桐看得眼睛有些酸,再睁眼,瞧见左侧溶光里一位孕妇朝这边走来,她手上提着许多袋子,左手拿着化验单子。她正专注看单,再走过几步,鞋歪了一下,她身子猛地一坠,慌乱间手胡乱摆,摸不到任何支撑。
这一瞬伍桐心脏都停止跳动,她僵在那里,感觉腿冻住了,她动不了。或者说,是她不愿动。
她心中生出无限恐惧与愧疚,在孕妇被扶住的那一刻消抹。
扶住孕妇的人似乎也懵了,忽地遥遥向她望来,微不可闻地温笑了下。然后持着有礼貌的微笑,扶着孕妇走了。
三分钟后,伍桐身边坐下一个人。
“你消息回得也太慢了。我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你当然还是可以回得慢。”沉泠毫不避讳地捧起她抽过血的手看,“疼吗?”
“还行。”伍桐说着看了他一眼,外面一件宽阔卡棕呢大衣,里面黑卫衣和阔腿裤,头发也刻意打理过,“你来医院走秀呢。”
沉泠察觉到伍桐要摆开他的手,在她动作前松开。
他看见她手腕底部的红痕,撇了一眼她的脖子,也有痕迹,就在围巾里藏着。她穿着昨天出门那套衣服。
昨晚收到电话,他失眠一夜。清晨收到赵玥给他的消息,是张姚景的网图,她说:你看看人家多精致多会穿,还会化妆。啧啧,是我也选小狼。
赵玥喜欢姚景,和姚景的表姐混成好友,沉泠并未觉得不可思议;可她天天给他发姚景的图,令他有很强的危机感。
沉泠清晨照了照镜子,刮干净虚虚长出几根的胡须,抹上水与面霜,让皮肤看起来不干燥。他看见自己眼下黑眼圈沉沉,下巴上长了一颗痘,竟焦虑起来。
从前他从未觉得皮相有何重要。
可是,伍桐还喜欢他的脸吗?他还能以此再争取几分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