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等人的空档,将那西域美人图放在绣架前画架观看,思索还能以何种针法将女子神态更翔实地以针线重现。
她苦思入神,不觉朝画稿伸出纤指,循画上笔触描画。
比了一阵,由于画中少女靓丽,她不期然走神,想到绣娘们的闲谈。
绣娘们猜测西域美人图中的女子是否确有其人,是何来历。
有人由赵玦亲手绘画,以及他未成家便蓄了至少叁个屋里人的风流伟业,猜测画中少女是他在异域结下的相好。
不少绣娘信了这猜度,毕竟画中少女一盆火似地回眸娇笑,含情秋波自然是落在作画的赵玦身上。
一个绣娘吃吃笑道:“那赵买办岂不是遍地开桃花,处处有家室?”
另一个绣娘碰碰她手肘,“不久前你还因为赵买办有屋里人,感伤得不得了呢,这么快便拿他打趣啦?”
那绣娘将手一摆,“不感伤了,自打他派画师来解说,我彻底死心。”
“这两码事有什么相干?”
“那画师画人,整得跟上刑似的,将人剥去皮,只画通身筋肉;再抽筋肉,只画骷髅,哎哟哟。”绣娘拍胸念了声佛号,“泰西画法的祖师爷一准剥过人皮,刮过人肉,要不然如何知晓人皮肉底下这些细节?赵买办敢拜在他门下作徒子徒孙,想到这儿,我什么心思都没了。”
那时原婉然在旁聆听,有些心虚。
前些时日,赵野对泰西画法来了兴趣,思量摸索人身肌骨构造,却苦于坊间懂行的人少,昼籍更少。可巧他坐冤狱时结识仵作,对方答应让他旁观相验男尸。
在此前,他顾虑原婉然怕鬼,可想而知亦忌讳死尸之类物事,便透口风问她肯否答应此事。
原婉然对验尸事体其实心中直犯嘀咕,她自家害怕鬼怪事小,万一赵野招惹邪祟受害那可怎么得了?但眼见赵野兴致勃勃琢磨画道,她按捺惊怕答应,默默替他准备去邪化煞符水,礼神敬佛拜得更勤。
怎料有一天,她在辟作佛堂的西厢房礼拜观音像,赵野进来,不似从前到邻室等着,反倒凑近前,合掌敬拜。
原婉然杏眸圆睁,呆在当地。
“相、相公,你不是不信神佛?”
她这丈夫遭受生母出卖,从此深恶神佛,竟至到朝神像扔粪屎的地步。这日太阳又没打西边出来,怎地他改性了?莫不是撞邪,或者教什么妖魔鬼怪侵害,换了瓤子?
她那里胡思乱想,赵野静静望来,笑颜轻浅。
“你在,我信。”
短短四字风淡云轻,也重逾千钧。
原婉然回想至此,樱唇扬起一道盈盈弧线,浑然不觉小绣间的门开了……
冬季天光晦淡,赵玦为求美人绣画如期完成,自掏腰包备下烛火,让绣娘在午后点上,补足光线。
原婉然临窗而坐,受绣架旁烛光照耀,身影投映在窗纸上,赵玦从游廊走向小绣间,便未见其人,先观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