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君,您醒了?”
声音轻轻的,像从远方传来,飘渺不定。
实际上对方是趴在沈峤耳边说的,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很难听得分明罢了。
他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回应,最终却只是手指动了一动。
对方看见了,对他悄声道:“沈郎君,您是不是能听见?那我说,您听就好了,听见了就动一动手指。”
沈峤很快回应。
他认出对方的声音了,是白龙观里那个小道士,观主的小徒弟十五。
果然,对方道:“我是十五,两天前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您,当时您藏在山洞里,浑身冰凉,几乎没气,差点吓得我,我一个人也搬不动您,只能回去通知师父,让师父抬您回来的。”
是了,沈峤也想起来了,当时他自毁武功准备与桑景行同归于尽,虽然没有成功,却也重创了对方,他则趁机逃走,藏入旁边白龙山中,本以为十死无生,却没想到竟然被十五发现。
他想问桑景行有没有找上门来,自己有没有连累了他们,但努力半天,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急剧颤动,可见内心焦急。
十五发现了,赶紧找来一杯水,小心翼翼喂他喝下。
清凉水流润过喉咙,好一会儿之后,沈峤终于感觉舒服许多,睁开眼,毫无意外一片漆黑。
他本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问题,十五却道:“我们现在是在白龙观的地窖里,没点灯,所以黑漆漆的。”
沈峤开口,声音哑得连自己也差点认不出来:“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
他现在身体极其虚弱,连说话也只能一字一顿迸出来,困难而又吃力。
十五:“有,彭城县公的人来了两回,可能是因为那日驴肉夹饼的事情来算账的,得亏师父有先见之明,让我们提前都搬到这里来,观里那么破,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打砸的,他们进来找了一圈找不着人,就走了,约莫还以为我们逃走了呢!”
说到后面,他禁不住笑了出来。
沈峤:“对不住……”
十五:“沈郎君,您千万不要这样说!”
他似乎察觉沈峤内心的疑惑,很快接下去道:“您还记得么,当日湘州城外,您曾经把自己怀里的饼给了一个孩子,后来他还给您磕头谢恩,说要给您立长生牌位来着。”
等席卷身体的又一波痛楚缓过去,沈峤费力地想着,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你就是那个……”
十五虽然有点瘦弱,却生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与记忆中那个面黄肌瘦,几不成人形的孩子判若两人。
“对,就是我,后来阿爹想拿我去换别人的孩子吃,阿娘不肯,拼死拦下来,又说要把自己卖出去,换我和弟妹的平安,阿爹答应了,可没想到阿娘被换了粮食之后没两天,弟妹就相继重病死掉了,”十五的声音带了点哽咽,“阿爹嫌我累赘,想把我煮了,幸而当时正好遇见师父,师父拿一袋子饼将我换下,又带我走,我跟着师父,一路来到白龙观定居,我原先的名字不好听,师父就给我改了名,叫十五。”
十五擦掉眼泪,握上沈峤的手,仿佛要给他安慰,却怕他疼而没敢用力:“我一直记得您对我的恩德,若不是您那块饼,我兴许坚持不到遇见师父,所以您不要说对不住我的话,就算您没救过我,看见您倒在那里快死掉,我怎么能不帮忙?”
沈峤的手微微颤抖,眼角隐现泪光,不知是听见他的话,还是想起旧事。
十五还以为他是疼的,忙道:“您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让师父过来给您上点药!”
“上什么药,才刚上过,你以为药不用钱啊!”
观主正好过来,听见这话,没好气道。
话虽如此,他依旧走了过来,执起沈峤的手开始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