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宁被千刀万剐而死,也不愿受此侮辱死去,就要咬舌自尽时,却被皇帝一手捏住下颌。皇帝漾着笑意的双眸空洞地映着她,幽漆如深海将人吞噬其中,“黄泉相会,你未免也想得太美。你若死了,朕即刻就叫人掘了燕太子的坟,将他遗体曝晒鞭打,在启朝的每一座城池游街示众。朕会命天下所有道士摆阵做法,驱散他的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在炼狱永受折磨。那些收殓他遗体、给他立坟祭祀的愚民,那些在心里怀念他的人,朕会一一都杀干净,你若敢死,朕即刻就做这样的事。”
见少女闻言绝望地瞪大了双眼,原坚定的死志被陡然从天而降的重压碾得破碎,无尽的痛苦与愤恨在她眸中如海水将她淹没,皇帝心头却没有半分快意,那痛楚绝望的海水仿佛也流着剧毒,深深地淹没了他,刺痛的毒素流浸在他的血液里,淌遍他四肢百骸,令他的心浸满了毒汁。
他将她身上残留的衣物扯去,就似在撕扯她的面具,从上元夜相遇以来一直戴在她脸上的面具,她用来欺骗他、编织了一场虚假梦境的美丽面具。他们终于都赤诚相见时,却是那样的丑陋,没有一丝柔情蜜意,只有互相的憎恨,欲置对方于死地而不能的绝望与折磨。她叫他如何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就通通施还给她,一分都不少。
近丑初时,夜静到了极处,屏风前暴烈的狰狞与绝望渐渐沉入了渊下,阴冷的死寂中,唯能听得殿角偶尔的铜漏滴水声,皇帝冷眼看着落凝在凌乱褥毯上的刺眼红痕,嘲讽地道:“怎么,你是没来得及向燕太子献身,还是纵自荐枕席,燕太子也不屑幸你一个小小宫女,你所谓的忠贞,全是你一厢情愿?”
犹被束绑在身后的双腕,在狂风暴雨般的折磨下,痛得似乎摧折,然这痛楚与身下相比却是轻微,那仿佛将身体撕裂成两半的剧痛,那来回无止尽的磋磨,才真如人间炼狱,不仅令她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也将她的尊严一分分磋磨成齑粉。身体每一寸都似遭过凌迟,使不上半点力气,慕烟虚弱到嗓音几乎轻不可闻,但言辞犹似利刃狠狠刺向对方,“一厢情愿,是在说你自己吗?”
皇帝却是大笑起来。清晏殿外,周守恩已在夜色中忐忑侍等许久,听到殿内突然传来圣上的笑声,愈发心惊难安时,忽听圣上传他入内,连忙推门躬身快步入殿。
见屏风小榻前的地上散落着女子亵衣等,近前的周守恩连忙将眼垂低。他眼角余光处,见圣上边从榻上起身,边慢慢披穿着寝衣,圣上身后的小榻上,少女伏着的身形一动不动,漆黑长发凌乱如水草披散在她的肩背上,使她像是从水里捞出的溺水之人,奄奄一息。
周守恩不由疑心姜烟雨是否已经死去时,转念又想,姜烟雨如这会儿已经死亡,对她自己倒是解脱,若还活着,依圣上怒火,令她受十大酷刑恐也难泄心中之恨,她必是生不如死。
周守恩边暗暗想着,边近前恭声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圣上缓系着衣带,瞥看榻上少女的眸光,轻蔑如看路边的野草,“这种卑贱女子,如何能留在这里,脏了朕的御殿。”
周守恩“是”一声,又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周守恩以为少女有九成将要承受千刀万剐之类的酷刑,剩下那一成是圣上若破天荒地宽宏些,也要将她绞死或是毒杀,然而却听圣上冷嗤道:“将她扔到后宫去,卑贱之人,到死都只配做个采女。”
第章
因皇帝下令封锁消息,宫女姜烟雨行刺一事,知者仅周守恩、季远等寥寥数人,于是在帝宫之外的人看来,就只是一夜过后,圣上后宫多了名采女罢了。
一宫女承幸受封采女,在历朝历代的后宫都只是件芝麻小事,但在启朝后宫,却是有些不寻常,因圣上后宫全是登基选秀时的“老人”,从那之后几年下来,圣上后宫再未新进过女子,犹如一潭死水,这名为姜烟雨的宫女,实是圣上这几年的第一个“新人”,纵她出身卑微,只似是枚砂砾,落在死水般的后宫里,也惹起了一阵涟漪。
不过这涟漪很快也就平静下来了,因后宫妃嫔们暗中关注多日后,见圣上不仅仅是不宠爱这名新人,在封其为采女后就再未召幸过,还甚至似乎是有些厌恶这新人,将其扔到后宫最偏僻冷清的幽兰轩,责令闭门思过。
圣上对姜烟雨就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而这姜烟雨也未能抓住往上爬的机会,刚承幸就惹得圣上不快,这一生大抵要老死在采女的位份上,无福再伺候圣上了。后宫妃嫔们如此心想时,皆认为弘福殿失火那夜的事也不必再多想深想,都在心中看轻姜采女。
采女之事如是微风,在后宫略掀涟漪就被众人搁在脑后,转眼时间过去七八日,时节也已是晚春近夏,白日里骄阳越发炽热,漾着花香的空气镇日浮着燥意,各宫冰盘风轮等物都已用了起来。
这日永寿宫中,内官摇转风轮,宫女轻轻打扇,太后在习习凉风中边用着一碗冰蜜拌甜瓜,边问皇帝道:“那姜采女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怎么到今日还在闭门思过。”
太后凤座下首,萧珏持匙的手悄停在碗畔,他微抬眸看向对面的皇叔,见皇叔神色淡淡地回答道:“她打碎了儿臣的琉璃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