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群魔耻笑,玉昉似是记起了腹稿,又攥紧了手,缩回袖中,一板一眼续道:“微生阕这些年进境神速,都是面上风光罢了。每一次心魔劫,都留了不少神魂暗伤,年深日久,陨落也是早晚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由我结契得好。他对我心存愧疚,又有道侣之实,这才数千年下不了杀手;他与诸位有何交情,何必连累诸位送命?”
玉昉已有许久不曾与人交谈,何况是出头露面,长篇大论。
不知暗中历经多少腹稿、几番演练,今日才能勉力站在高台上,说了这许多的话。
可他还要担心有人辩驳,应对不来,于是当着一洞魔修,复将双手从袖里探出,翻来覆去地看掌心小字,还想着多背两句。
台下确有魔头讥诮道:“说得好听!数千年修行,一路坦途,我是微生阕也愿留你一命。”
玉昉尚未回话,此魔已由交好的魔修苦心劝说起来:“你又不敢替他,何必逞口舌之快。”
洞中魔头,这边怂恿两句,那厢已笑骂起来:“不若你去。”“还是你去!”
说来说去,到底都不愿意仗着微末法力,专程去第一上仙面前湮灭灰飞。
黄幡古魔冷眼看了许久,此时也道:“定下吧。”
于是五瘟使者便拱了拱手,招呼玉昉上前留名,嘴里仍悻悻嘱咐:“此后百年,造劫筹谋,务必尽心;一言一行,如实记载。来日也好为你表功。”
玉昉木讷应下,从白骨台上纵身而起,长袖鼓风,疾掠到卷轴法器上,上仙幻影旁。
他不知为何,双手还在颤抖,用左手去焐右手,左手也一样寒凉。
涔涔冷汗之下,掌心密布的小字已有些晕开……只有指尖还算干净。
于是玉昉就咬破指尖,忍着轻颤,蘸着血,在留影跟前,一字字写下自己姓名——玉昉。
玉,昉。
往前追溯八千年,如今沧海之地,本为山峦。
将陷落山峦自海中捞起,重塑叠嶂,遍植松翠,招六道亲朋托生,聚宾客神魂,请真仙谪凡,妖魔回转人间——
那么,两炷花烛面前,他共他,是曾有过一眨眼的旧事。
他是做过须臾的,微生阕的道侣。
昉是起始,阕为终了。
难得邂逅,或有良缘。
竹马青梅,柳岸晓星。
悠悠蓬山,终古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