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安笑看庾松谷,不料庾松谷却不接那旨意,佯望左右:“并无人要辱郗氏,伤国体,只不过例行调查罢了,陛下太言重了。”
他竟狂妄至此,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郗歆气得指尖发抖,谢澜安却还是淡淡笑着,“哦,是这样。”
胤奚皱眉看向这个眼尾生有阴鸷纹的皇亲国戚。
恰好庾松谷的目光也扫在他脸上。
停留一息,庾松谷转身正对他,扶刀眯眼:“我记得你,阿妹生前瞧上了你这张脸……那你为何站在这里?你应该,去给我妹妹殉葬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说一个字,便拔一寸刀。
仿佛想用刀锋割毁这张惹人心烦的脸。
谢澜安神色一瞬冰冷,那刀再推三寸,反射的日光便会刺到她的眼。
电光石火,胤奚霍然提步向前,压着庾松谷的手腕将刀锷抵回鞘内。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声锵然龙吟。
谢澜安放松眉心,儇了下眉梢。
“竖子敢尔……”庾松谷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生来无忌,何曾有人敢触他锋芒,先前不防,竟被这厮得手。“你敢动我刀,来人,把他爪子跺了!”
胤奚左手上还提着两件红绸封的拜礼,白桑丝的绞绳,在他指根下轻轻晃动,让他看上去像个操办庶务的好脾气管家。
但此时,他身形沉稳地护在谢澜安身前,玄白早已提剑,与他一左一右。
胤奚说:“在女郎面前用刀,要小心。”
玉质细腻的扇头不含力道地磕在他臂肘,谢澜安拔开身前这两人,走到庾松谷面前,“都说了天气热,不要这么大火气。庾将军在我面前拔刀,原来今日不是冲着郗家来的,是冲我陈郡谢氏。拔啊,我看你拔。”
她的目光不含一丝烟火气,胤奚却从女郎负手而立的姿态中,看出了山火燎原的威势。
庾松谷并不是吓大的,此时却不禁踌躇了一下。
父亲和他的计划是将世家分而化之,王谢之下,他尚且能以势压服。但谢澜安毕竟在为姑母做事,谢家背后,还有荆州势力不容小觑。
他早就在盯着荆州刺史的身份,这些年数次向姑母暗示,他有心为姑母守大玄西门,令姑母在金陵如虎添翼,可惜都未成事。
若非如此,他今日何需对一个小小女流束手束脚?
“谢娘子莫惧,”郗歆突然喊了一声,“郗家府丁愿意助你!”
郗符正紧张地盯着庾松谷的手,被喊得一哆嗦,回头瞪这傻弟弟一眼。
谢澜安静沉的眼神未从庾松谷双目间移开,颔首向声援致意,心中却怜爱起来:郗云笈精明至极,怎么把弟弟养得天真花朵一般,何用郗府家丁,没看她连骁骑营的人都未带吗?
“太后懿旨到!”
正这时,又一道细尖的嗓音不期而至,打破郗府门前僵局。
车止马停,太后身边的长秋宣读道:“娘娘有旨,都城内访查之事,由谢直指直领负责。石头城为京城重防,不可久离主将,请庾将军调兵回营。”
庾松谷一怔,径先撤回视线,这气势一弱,便是再衰三竭。他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谢澜安:“……你是从宫里过来的?”
谢澜安谦雅一笑,不先求一道符,如何降得住这头猛虎。
太后再疼内侄,终归是皇帝的母亲,她总要考虑考虑庾家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后果。
“侄儿不给陛下面子,总要听姑母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