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时辰过去,施晏微仍未有退热的迹象,偏那退热的汤药需得?隔段时间方能再用一次,周二娘急得?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在床边彻夜不眠地守在她身?边。
直到?婢女第二次端来汤药,她方强提起精神来,叫人扶施晏微半坐起身?,亲自喂她喝药。
迷乱的梦境中,施晏微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抹光亮,施晏微逐光而去,在那耀眼的光晕中,陈让面对她而立,脸上带着阳光又温暖的笑意,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地唤她“微微”。
施晏微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满腔委屈和恨意,一把扑进陈让的怀里?,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手串般漱漱而落,哭诉着她在古代遭遇的一切磨难,一切宋珩带给她的磨难与不幸。
最后,施晏微将头埋在陈让温暖的怀抱里?,泪水沾湿他的衣襟,带着哭腔哽咽道:“陈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要回来找你和爸妈。。。虽然希望渺茫,可我再也?没办法忍受在这里?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哪怕我不能如愿回来,来世托生成一只鸟一条鱼,一朵花一棵草,哪怕灰飞烟灭……”
陈让轻抚着她发顶,好?听的声线里?带了些沉闷的鼻音,“微微,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选择。今生来世,我永远等你。便是没有来世,此生我也?会随你一同?形神俱灭。”
施晏微的眼泪沾湿他的衣襟,泪眼婆娑地道出一个“好?”字后,嘴里?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近乎贪婪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久久不愿松开他的手。
里?间,施晏微烧得?不省人事,似乎是因为潜意识里?失了生的意志,任周二娘如何?费力捏她的嘴往里?灌药,皆是不得?其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药灌进去又流出来,不知沾湿了多少条巾子。
周二娘愁得?一双柳眉皱成川字,将手中的空碗放回填漆托盘里?,回过身?来命令素日里?用惯了的媪妇,“再命人去请医工、熬了汤药送来,另找个妥当人待天亮后去告知晋王,就说娘子高热不退,人已?糊涂了,瞧着甚是不好?,请晋王拿个章程示下。”
不觉日上三竿,别院中的婢女去府上寻宋珩,却是一日不见宋珩人影,直待到?落日西斜,天边残阳如血,霞光万丈,宋珩方从?上阳宫打?马回府。
宋珩听她自称是从?别院过来的,几乎下意识地认为施晏微是在借着昨日夜里?的事与他拧着,欲要兴风生事,遂迈开步子往府里?进,只吩咐冯贵留下听她回话。
那婢女素日里?虽是个手脚勤快、口齿清晰的,但因宋珩身?上气势太盛,且素日里?又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免有些露了怯,不敢出言叫住他,只一字不差地将周二娘的原话带到?,恳请冯贵进府将话回明了晋王。
冯贵听后脸色大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询问更多的细节,那婢女未曾亲眼得?见过施晏微的状况,只是听人吩咐赶来此处传话,如何?能知晓施晏微的真实情况,自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天色似是又暗了一些,傍晚的秋风送来阵阵凉意,冯贵的掌心却是出了一层细汗。
彼时,宋珩已?大步流星地进了园子,冯贵一路疾跑着追上前去,气喘吁吁。
“她又如何?了?可是又在寻死觅活了?只管叫人看紧了她,某倒要瞧瞧她能作?死闹到?几时。”
宋珩脚步未停,沉着脸说道。
冯贵冲着人急急摇头,拧着眉神色慌张地道:“依那婢女所言,杨娘子并非是与家主拧着寻死觅活,而是又起了热症,周二娘道是杨娘子高热不退,人也?吃不进去药,眼瞧着是要不好?了,特来讨您示下。”
宋珩闻言,脸色大变,猛地停下步子,饶是他生平见惯了生离死别、大风大浪,这会子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了神,再没了往日的端方持重,转过身?脚下生风地往马厩走,颤着长睫怒呵道:“糊涂东西,既是得?了热症吃不进药,缘何?现下才来回话!”
冯贵虽知那气不是对着他撒的,情急之下却还是下意识地替人辩解:“那婢女已?在府外等候大半日,委实不是她的过错。”
宋珩根本没听他嘴里?的话,只觉胸口堵得?厉害,原本清明的脑子变得?乱哄哄的,他说不上自己此时的心境究竟如何?,他只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他这会子还不想失去她。
许是想要驯服她的兴致未散,亦或是尚还沉迷于她的美?好?身?体,宋珩得?不到?答案,唯独不敢往情。爱二字上靠。
马厩内,宋珩牵了最快的青骓马出来,扬鞭径直奔别院疾驰而去。
天色已?暗,宋珩一路行?色匆匆,下了马就往府里?进,面容阴沉到?似要结出一层寒霜来,唬得?檐下的护卫皆不敢凑上前去施礼,只叉手弯腰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宋珩火急火燎地赶到?施晏微所在的院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得?楼去,生生忍下踹开门的冲动,信手推门大步入内。
外间的响动惊动周二娘等人,少不得?齐齐循声看去,在瞧见宋珩的那一瞬,不由心脏狂跳,呼吸一紧,连忙让到?一边,朝人行?礼下拜。
宋珩未看她们一眼,几个箭步来到?床边站定,垂下眼眸,强装镇定地看向床榻上烧得?面色通红的施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