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扔出去的,自然不会让爹找到。”杜岩在旁边道:“他既然能将丞相的内应送出的信给拦下来,定然在咱们这周围布下了不少人。”
父子二人脚步飞快,不多时就走到了寝院。杜员外推开书房,按了一下杜岩的肩膀带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你带着我的信下山去找迟大人,我手上还有捏着他们命脉的东西,他们不会放弃我们。”
“我去?”杜岩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杜员外道:“此刻只有你我能够下山,你年轻脚程快,此事由你去办合适。记住,一定要将我们没有与皇太孙合谋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杜岩心中隐隐有些害怕:“若是他们不信呢?”
杜员外沉声道:“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们信不信,都会来救我们。”
他从层层叠叠的书本之下抽出了封好的信,拍到杜岩怀中,“快去快回。”
杜岩应了一声,出门让人备了匹马,自小路下山而去。
山庄又恢复了寂静,杜员外的妻子妾室皆在后山住着,与前山隔了很长一段路,等消息传过去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杜员外让下人将来前院看望他的妾室赶走,自己歇在了书房。
躺下的一刹那,杜员外才发现自己手脚发麻,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心口一抽一抽地痛着。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早些年的时候,他什么都敢做,杀人放火之事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心比天高,不愿拘于泠州。
不过他也的确做成了一桩大事,也正是因为那件事,他后来做了很多年的善人。
杜员外用手揉了揉心口,爬起来吃了一粒药,躺上床辗转许久,终是在惊惶中慢慢睡去。
梦中他回到许多年前,梦到了那座宅子,是极其新的模样。
他站在门外时,听见里面传出来许多孩子的声音,有嬉笑打闹,也有琅琅书声,喧闹的声音伴融合着蓬勃的生命力涌出来。杜员外神思恍惚,慢步上前,将门一下子推开。下一刻,一个人从他身边倒下,半边身子撞在杜员外的身上,随后又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杜员外低头,就看见自己被撞上的那半边衣衫染了大片血液,他惊叫一声,再一抬头,就看见偌大的院子里,竟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液几乎将所有地砖给浸成了红色。那些尸体都是半大的孩子,像是往门口奔逃一样,陆续死在逃跑的路上,堆在门处的尸体就尤其多。
杜员外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忽而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一下就跌倒在地。他慌张回头查看,就见方
()才踩到的竟也是个少年的身体,约莫就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穿着华贵的锦衣,整个身子往下趴着,背后有一条极深的刀痕,血流得到处都是。
他伸手过去,将那尸体翻了个面,却赫然看见那少年原本应该长着五官的脸上,竟然一片空白。
杜员外的身子猛然一抖,生生从梦中吓醒。只是还不等他缓过神,忽而就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在缓慢地靠近一般。
倏尔一阵微风吹过,让他出了一身汗的脊背发凉,杜员外陡然一惊,瞬间想起自己睡前是严严实实地关紧了门窗的,何来的风?
还不等他细想,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杜员外就看见原本放下了一半的床幔被掀起,一柄锋利的刃骤然探了进来,被人举起,刀口折射了月色。他在这一刻什么都来不及想,大脑抽空,一声凄厉的尖叫拔声而起:“啊——!”
眼见刀刃落下,杜员外本能地往床榻里滚了一圈,“咚”的一声闷响,刀刃狠狠刺入床榻中,不知是卡在了什么地方,竟然一时拔不出来。
“来人,来人!”杜员外大声吼叫。
“别叫了。”来人将床幔彻底撩起,高大的身子一弯,半个身子探进来,模糊的月光下是一张俊朗的脸,带着几分地痞般的笑,说道:“你这边上的侍卫,都让我杀完了,谁能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