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遐提起治理余姚的首要任务是充实户口之后,王琅其实很想跟他深入地谈一谈这个问题,但她判断还没到时机,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就像曹刿所说,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她和下属官员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感,说多了不仅容易走漏风声,而且难以让人心服口服地推行。
等她解决虞氏这个麻烦,让全郡人都领略到她的风格,大家就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
在此之前,她得一个人把准备工作做好。
唔……也不见得是一个人。
回到内院,发现谢安竟然还在,她将一进门就顺手取下的发冠交给婢女,向他走过去:“安石没回东山?”
谢安也放下手中书卷,偏头看她:“传信而已,为何要我回去?”
王琅走到一半发现身上还穿着公服,她改变路径绕到屏风后,一边换常服,一边同他说话:“安石与四弟那么要好,我以为安石或许想和他一同过来。不过留下当然更好,余姚局势庶几抵定,今日我谁都不见。”
谢安笑了笑:“难得。”
屏风后悉悉索索,有玉石碰撞与布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谢安不再读书,将目光投向木质屏风。
春末夏初,烟柳如丝,王琅不准备再出门,于是让婢女拿来一身淡水绿色的单层软袍,腰间松松系一条同色罗带,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谢安身边:“安石可曾听说过山彦林?”
谢安没接话,王琅也未上心,自己继续说道:“他祖父山涛、父亲山简都是天下高士,与时舒卷,温润典雅,他却是个法不容情的循吏。《晋令》原本就严苛繁复,不适用于乱世。他在余姚严刑峻法,竟然想从虞家带走虞喜,弃市处刑。”
“我原本还在奇怪,以山简的经历和山家的家风,如何教出这样食古不化的儿子。谁料刚刚一谈,他行事也不是全无章法,难怪到郡八旬就能查出一万多私附。”
谢安瞥她一眼:“无非是为了徭役。”
王琅眨眨眼:“安石如何知晓?”
她已看出谢安接话热情不高,故意做出惊讶好奇的表情。
第45节
谢安看得心头一梗,忍不住伸手把她脸上装出来的表情揉变形:“倘若只为赋税,丞相改按人课税为按地课税的法子比检籍高明得多,劝农桑也无需在乎百姓是籍是隐,不是为了徭役,还能为了什么。”
王琅见他不喜欢浮夸风格,立刻调整收敛,换回平时语气称赞:“安石真是慧眼如炬。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能听出有这个意图。”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有个可信赖又同认识层次的人真好。
晋代出了那么多积极参与丈夫事业的妻子,就是因为政治环境太黑暗,其它人不可信,而妻子的见识不输给丈夫,自然而然成为与丈夫共商大计的同谋。
她偶尔也会想吃吃软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