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牙乐呵呵地喝着吃着说着,高兴处,手舞足蹈。
“那天的菜,嘿,真叫一个地道,我跟叫花子坐一桌,有样学样,他们不用勺子筷子,我也不用;他们下手抓菜往嘴里填,我也扔了筷子下手抓;我要是手慢一点儿,连块肉骨头只怕都抢不着了。”
于天任撇一撇嘴,心说:“你老小子可真够有出息的,也不嫌恶心。”
崔金牙不以为然,继续乐呵呵地说着:“吃得差不多了,也就该有人站出来挑事儿了。先是有人咋呼梅菜扣肉里面有只死耗子,接着又有人拉着主家的袄袖子,非要主家把家里的女眷喊出来陪他们这帮子穷哥儿们喝花酒。哎呀呀,你听听,这样就有些过分了,哪能叫人家的女眷抛头露面陪喝花酒呢。”
崔金牙嘴上说一套,心里面想一套,从他的表情上可以十分清晰的看出,他老小子巴不得人家的女眷陪他喝一盅。
“真他妈的缺德。”于天任骂了一句,“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下三滥,没他妈一个好鸟!”
于天任把崔金牙也算在内。在他看来,崔金牙的确也像个下三滥,同样不是什么好鸟。
崔金牙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于天任把他也给连带着一块儿损了,他只管说他自己的。
“他们欺人太甚,主家本来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哪想到他们不依不饶,甚至有些人当众褪了裤子,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竖直了那话儿,朝着里面滋黄汤。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耳轮中,猛听主家吼喝一声,呔!尔等不要太过分,某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说话间,呛啷啷拽出钢刀一把,二眉倒立,虎目圆睁,这就要大开杀戒!”
“我说,咱好好说话行不行,能不能不说书?”
“对对对,”崔金牙赶紧抱拳赔笑,“多少年指着这张嘴吃饭,成毛病了。我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主家呢,拿出一把钢刀,害我吓了一大跳,我以为他要宰人,哪想到他去杀鸡屠鸭。他本来以为多多给叫花子们吃鸡吃鸭,叫花子们就不会为难他家的女眷,结果他想错了,叫花子不吃鸡鸭,只吃他家的女眷,而且不论大小,通吃!”
“大小通吃,他们以为自己是庄家呢!”
“没错呀,他们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庄家。主家见他们越发放肆,知道好酒好菜打发不走,于是暗中派人去搬兵。离着不远,有个团练营,主家身兼团练副使,自是能搬得动那些‘练勇’。我当时多了个心眼儿,就知道过不了多大会儿就要有一场血战,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肚子里面有食儿了,两条腿也就有劲儿了,主家许给我的酬劳我他妈也不要了,我心说我跑吧我,跑慢了我也得跟着倒霉。唉!”
崔金牙用力叹了一声,“本来我想的挺好,可就在我想溜还没等溜出去的时候,呼啦啦跑来十几个练勇,手里面不是端着洋枪,就是拿着大刀,一个个全都是二八八的大小伙子。别看叫花子人多势众,真要打起来,还真就不见得是那帮练勇的对手。霎那间,双方成了对垒之势,一边是胖的结实、瘦的精神,一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摆出了玩命的架势。大战一触即发,我他妈被夹在正当间儿,身前身后都是眼珠子,我想跑没法跑,所有人全把眼神盯在我一人的身上,练勇那边当我是叫花子的头,恶狠狠的瞪着我,那架势恨不能把我给撕了。叫花子那边则以为我这个‘文花子’要以圣人之言骂退曹贼百万兵,于是起哄架秧子,逼着我施展巧舌功。唉!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于是乎,我牙一咬,心一横,裤子一热!妈的,我他妈吓尿了!”
于天任赶紧挑起大拇指,“好样的!”
崔金牙也不管于天任是捧还是贬,哭丧着一张大脸,可怜兮兮的说:“没辙了,我干脆装醉,胡乱咋呼了几嗓子,趴地上我就不起来了。两边一见我趴下来,也就不再磨叽了,各拉家伙,就要动手。我抱着脑袋,害怕被乱军踩烂了吃饭的家当,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一支穿云箭炸响,正是:漫天桃花开,必有高人来!果然,就见一辆马车咯噔噔由远而近,但见马车上坐定一人,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穿白衣白裤,大带刹腰,周身上下,紧衬利落!往脸上看,呜呼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真乃是白衣罗成下凡间,英俊潇洒美少年!”
得!崔金牙说书的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