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蕴将眼泪全抹在了他衣襟上,等她发泄完,太子爷那身昂贵的骑服已经湿了一大片,前头都皱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办呀,都成抹布了。”
程婉蕴揪着他的衣裳尝试着拉直,却还在不停抽噎着,“我也太……太丢人了。”
“不碍事。”
胤礽抓住她的手,眼眸如山涧细流般清亮温和,“你能将胸中郁气发出来就好,一件衣裳又值得什么呢?”
之后又替她将鬓角碎发掖到耳后。
清风徐徐,她将酸涩压下心头,对太子爷扬起笑脸:“多谢爷,我好多了。”
“咱们在这儿待会儿再回去。”
额林珠和弘晳等人的笑闹声从不远处传过来,他们已经在何保忠、额楚等人的陪伴下,挎起小篮子摘柿子了。
胤礽干脆将外衣脱了铺在地上,和程婉蕴仰面躺下来,和她一块儿透过那细密的枝丫去眺望被分割成无数块的碧蓝天空。
目之所及,游云缓缓,飞鸟翅影。
“二爷……”程婉蕴憋了许久,禁不住凑到太子爷耳畔,壮着胆子,期期艾艾地问道:“我问了您别生气,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太子妃的烦恼呢?”
这问题问出来的确不符合她的身份,太子妃进门她当然应该高高兴兴迎接,怎么还能心生怨怼呢?若叫旁人听去,她受一顿斥责是少不了的了。
何况太子妃为人正值,正如她猜测的一般,行事颇有几分像她那个为单位奉献一生的老领导,护短又厉害,永远大局为重,永远公事为上,个人利益全放在身后。
她又怎么好意思怨怼呢。所以,她对太子妃除了尊敬、庆幸,掩藏在下头的情绪里也有点害怕,这是绝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说出来的,甭管太子妃是何等贤惠人,这都是身份地位差距而带来的反应。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失宠也就失宠了,但现在还有两个孩子,她如果倒下了,额林珠和弘晳怎么办呢?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别人的依靠。
所以她认认真真请安,从不敢懈怠一天,所以怀靖入宫,她才那么安定。因为除了太子爷之外,她又多了一个依靠。
但这时候只有她和太子爷,只有秋日的天空与静谧的深林,只有风听见她的迷惘,与她分享这个秘密。
胤礽原本也有些吃惊她会问出这句话,基本就将后院里避免不了的妻妾之争挑明了。但他笃信阿婉不会,一则是因为阿婉的为人品行他清楚,二则……心里头那一点遗憾与清醒呼之欲出。胤礽望着她,久久的,很轻很轻地笑了:“因为我知道,你还不爱我,阿婉。”
程婉蕴整个人就紧绷住了。
胤礽眼里没有责怪,他清澈又深邃的眸子像被这碧空万里的天涤荡得干干净净,让程婉蕴都有些不敢看他,她不可控制地有些发抖。
“别怕别怕。”
胤礽连忙将她搂住,叹道,“你把我当主子、当家人,我知道……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我从没与你说过,我是爱你的。”
她怔住。
像紧闭的河蚌被那猝不及防的剖心之言撬开了缝,像深埋的海底照入第一缕阳光,像跋涉已久的迷鸟终于找到了可以凭依的枝梢。
程婉蕴呆呆地望着他。
“你不敢与我交心,我也知道,我一点我不怪你,甚至庆幸你的本分与安定,但我想我恐怕爱你很久了,无关出身无关容貌,也无关……”也无关那梦境的缘分。
不论前程不论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