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恒一听,感觉端木赐话里有话,忙道:“请子贡先生赐教。”
端木赐道:“如今的齐国,接连权力斗争,各大家族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些曾经权倾朝野的,在一场场血腥的权力斗争中,仅仅折腾了多久?
管氏、鲍氏、东郭氏、隰氏、宁氏、庆氏、崔氏、晏氏、栾氏、弦氏等等,到如今,貌似还只剩下国氏、高氏以及夫子的田氏家族。
而且,看来是田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毕竟,如今的齐国,是由夫子您执掌着朝政的。
但是,夫子清楚得很,在齐国,历史上其他各大家族都有过辉煌时刻,但最终仍旧得看国氏、高氏两大家族,如眼下一样。
这是为什么?树大根深呐,国氏、高氏两大家族受天子恩宠,给予世袭齐国卿大夫之特权,与姜氏公族共掌齐国朝政!
也就是说,夫子的田氏家族欲真正掌握朝政,必须彻底地、全面地、毫不留情地将国、高两大家族给踩在脚下,甚至直接踩死!
否则,夫子请细细思量,凭夫子的田氏家族在齐国仅两百年历史,如果不抓住机会将那些豪门望族给彻底压制住,其结果会如何?
所以,那些聪明的家族宗主,往往采取的是两个动作:要么不显山露水,装怂以避祸;要么雷厉风行,该下手时下狠手。”
田恒听后大吃一惊,齐国的家族斗争史,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自然清楚得很,想不到这个叫端木赐的孔门弟子亦看得如此通透。
这可是田氏家族的野心,在积聚起足够的实力面前,绝对不能显露半分。但如今,端木赐竟然直接指出了田氏家族的隐忧:田氏家族已经摒弃了先祖低调从事以保全家族的做法,已然直接介入了齐国权力斗争,而且完全处于风口浪尖!在这样的情况下,田氏家族只能不断壮大自己,只能不断削弱对手!
端木赐看着田恒逐渐阴沉下来的脸,知道田恒心里头想着什么,淡淡一笑道:“夫子是否认为,我所说的,直击田氏家族的要害?是否认为,我这样的人,其言其行足够威胁到了田氏家族的利益?”
未等田恒说话,端木赐继续道:“如果夫子真作此想,那也真把天下儒者想得太简单了。不瞒夫子,我等在孔夫子门下,时常讨论天下时势,对齐国诸事,了若指掌,包括对夫子的田氏家族,亦知根知底,对夫子之所图,自然也八九不离十。
夫子呐,我等所求,无非为老师创造一个相对安定的晚年生活环境。不瞒夫子,我师孔夫子早已泯灭从政为官之心,一心只想研究学问。
我等所求,与夫子所图,无半丝冲突,既如此,那我等又何必对夫子所为说三道四呢?
相反,夫子所图,如果方式得当,不但可达夫子所期望,亦在无意中帮助我等实现所求。正因为如此,我今天才来求见夫子,无他,只想帮助夫子达成心中愿望!”
田恒不由心中一动,亲手为端木赐满上茶水,道:“子贡先生快人快语,听着令人如沐春风。请子贡先生勿需多虑,尽管教我。”
端木赐目光灼灼,盯着田恒,道:“如果夫子继续对鲁国用兵,那只会对国氏、高氏有利,而对田氏无半点好处!”
田恒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示意端木赐继续说下去。
端木赐道:“齐国伐鲁,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取胜,一是失败。胜之,则功劳尽加于国氏、高氏,这与夫子所图不利。由于齐强鲁弱,百余年来,齐伐鲁几乎每伐必胜,鲜有败绩。
败之,则耻辱尽加入夫子,这与夫子所图更加不利。这次伐鲁失利后,夫子是否感受到了来自齐国上下的压力?是否各个方面都要强烈要求出兵报复?
夫子伐鲁的根本目的,到底在哪里?这恐怕只有夫子自己知道。夫子再看看,哪怕齐伐鲁失败,但国氏、高氏及其他各大家族的损失,又有几何?
夫子,赐虽不才,但话尽于此,想必其中道理夫子应看得很通透。一句话,齐伐弱鲁,对齐国也许有利,但对田氏家族不利!”
田恒听后顿时瀑布汗!
一切都被端木赐言中了!齐伐弱鲁,成功了,对齐国有利,失败了,对自己这个执政的相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