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婆显然已经彻底对她的这番话深信不疑,老泪纵横地便将他们往那破庙里引:“姑娘,你们在这儿等等,老婆子我这就去跟他们说道说道,很快,很快啊……
“菩萨保佑,我这乖孙儿可算有得救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远瞅着那道佝偻着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后院的门口,余清苒“抽抽搭搭”地擦了把泪,再抬头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幸好方才你家头儿没叫人传信给这儿的知县。”
“……什么?”
尽管一早就在周健那次见识过她收放自如的演技,但当又一次目睹了小白花变身女诸葛的场面后,钱昭的大脑依旧短路了那么一瞬。
“钱都尉这些年退居羽林卫,可能对朝中的很多事不甚清楚。”
余清苒却没正面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一个似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
“李知县的夫人乃是工部刘侍郎嫡亲妹子的干女儿,刘崇刘大人,钱都尉应该听过吧?”
“他是章相府上大公子的姨夫。”钱昭迅速回答,“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
章相贪权恋势却也算心系百姓,过去在朝中虽然广结党羽,私下培植了不少属于自己的势力,在民生问题上却从未犯过糊涂;
但这位新上任不到一月的工部侍郎却是个眼皮子浅极了的人,在京中便没少仗着自己与丞相府的裙带关系弄权舞弊,说是梧国朝堂最草包的朝臣之一也不为过。
就连下头的不少人也是得了他的真传,往日里只知道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硬生生成了梧国官员里的一块毒瘤。
“杜大人说邻县遭遇袭击是上个月的事情,可从邻县到茳城,走得再慢,也不过四五日的脚程而已。”
一瞬间便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钱昭望着这座破庙里房梁上结着的厚厚蜘蛛网,眼神冰冷:
“你说得没错,他根本就不打算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为什么流民来到此地时男女老少皆有,现在却只剩下了老妪与一群骨瘦如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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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梧国法规明令禁止任何城池拒绝流民的进入,这些人却只能挤在城郊的这么一所破庙里,甚至就连外出乞讨都要冒着被追打的风险?
又为什么,那位阿婆在看到余清苒身上那身朴素却用料极其讲究的裙衫后,会下意识拒绝她的帮助?
答案只有一个。
茳城的这位李知县将流民们尽数拒之门外,于是这群早已病得没有力气再去其他地方的人们只得迫不得已地留在了城郊,在这间破庙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因为将为数不多的吃食尽数留给了孩子和老人,所以那些为人父母为人子女的,早早死在了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
因为早已对这座城池的知县乃至于整个梧国的朝堂失望透顶,所以不信会有人愿意拯救他们,更不信富贵出身的一切人。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的很多人和很多事情,真是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