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民粗豪,没什么精美的食器,竟然直接端了一个大铁镬进来,丁鲲道:“船上生活简陋粗鄙,可比不得雒阳城里,少主勿怪。”
江朔自己也是苦出生,怎会嫌弃,忙道:“丁大哥切勿多礼。”
这铁镬极大,有两人合抱,上面盖着木板当做锅盖,从板缝间滋滋冒着白烟,上来四个船工一起掀起锅盖,登时白烟大盛,满屋飘香。
江朔等三人好奇心大起,凑近一看,锅内炖着一条足有三尺长的大鱼,张果先生道:“雒阳民谚云‘雒鲤伊鲂,贵于牛羊’,这河雒间的金翅鲤可是好东西啊,这么大的金翅鲤果然是稀罕物。”
江朔和叶清杳看那鱼早已炖的稀烂,鳍翅已成赤红之色,哪里看得出是什么金翅,也不知张果先生是怎么识别的,船工递过来盘箸,丁鲲道:“请少主先下箸。”
江朔见船工围成了一圈都拿这盘箸眼巴巴的看着他,愣了一下,叶清杳凑近他身边耳语道:“船民都在一个锅里就食,只有最尊贵的人先下箸,其他人才能动筷子。”
江朔点点头,举箸向着鱼头叉去,叶清杳忙道:“鱼头不能吃。”
江朔一惊,筷子又划向鱼尾,叶清杳又道:“鱼尾也不别吃。”
船民吃鱼不吃头尾,乃是“有头有尾”的彩头,鱼不能翻身,因为有“翻船”的寓意,江朔确实不知,这下他彻底愣住了,举箸望着大鱼,不知叉哪里好。
叶清杳轻声道:“鱼身上随便叉一块就好。”
江朔连忙点头,从鱼腹上取了一块肉放在盘中,丁鲲道:“小娘子懂得到不少,不过把我家少主可管的太紧咯。”众船工听了不禁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登时把叶清杳羞了个满面通红。ъìQυGΕtV。℃ǒΜ
船工们见江朔已经动过了,于是蜂拥而上,船民可不似江朔这般文气,如狂风骤雨席卷而过,一条大鱼登时去了大半,张果先生也老实不客气,混在船民中间伸手直接向锅中去捞鱼,这鱼肉早已炖的稀烂,他手一划拉一大块,双手连环出击,吃的胡须上汁水淋漓。
江朔吃了一筷子,果然鲜美异常,他知道过分谦让反而让这些江湖豪杰觉得自己看不起他们,索性也撸起袖子,和船民们一般在大锅里呼噜呼噜地捞食吃,他早也饿了,吃的甚是得味。叶清杳也不嫌粗鄙,亦学着船民的样子一起就食。
丁鲲见江朔毫无少主的架子,心中大喜,喊道:“上酒,上酒,今夜须得一醉方休!”
有船工搬来酒坛,自然也是大家伙,丁鲲道:“此乃此间上游一百里处蒲州桑落酒,虽比不得汾州干酢,可也是河东数一数二的美酒。”
说着丁鲲打掉封泥双手抱了给江朔斟酒,船民粗豪,酒盏亦是粗陶大碗,讲述浑不在意,接过陶碗来便饮,果然酒体幼滑,香气馥郁而又不失凛冽肃杀之味,确是好酒。
这酒坛连坛带酒不下两三百斤,丁鲲膂力也算了得,双手合抱酒坛斟酒而能做到涓滴不漏,只是他动作慢慢悠悠,要给所有人斟酒可就难了。
江朔连干了三碗酒,单掌接过丁鲲手中的酒坛道:“丁大哥,我给各位兄弟敬酒。”
丁鲲忙道:“少主小心沉。”江朔却如托婴儿一般单掌托着酒坛走了,张果先生手举陶碗道:“来来来,小子,先给老人家满上!”
江朔道:“来也!”也不走进,运劲于掌,一倾酒坛,众人以为他没拿稳皆惊呼起来,不料那酒坛如同黏在江朔手中一样,倾而不倒,其中射出一股酒箭,正落在张果先生碗中,毫无溅洒。
江朔重新将就酒坛托平,道:“那位兄弟要酒?”
众人轰然叫好,一个个将陶碗举得高高的,道:“我要!”“我要!”“我也要!”
江朔于是手托酒坛在人群中游走,间或一拍坛底,便有酒箭射入一人碗中,他这样快速游走,不消片刻便将一坛酒分与了众人。
丁鲲由衷赞道:“我还叫少主小心沉呢,少主脚踏千斤铁钺尚不觉沉,这小小酒坛就算得什么呢。”
江朔这一番敬酒,令漕帮这一批船民对他五体投地,如神明般的敬仰了。
众人吃鱼喝酒,折腾到半夜放歇,丁鲲怕船只晃动,三人睡不惯,要给他们安排陆上住宿,江朔心想我号称漕帮帮主,竟然不能在船上过夜,那又怎能为漕帮之主呢?于是坚持不肯登岸,张果先生和叶清杳也说在船上歇宿无妨,丁鲲这才给三人在船上安排了床铺。
江朔从汴州一路奔走,已经两夜未合眼了,虽然他内功深厚,但也终究有些疲乏了,也不想这许多了,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