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一双眼,满面风霜,连嘴唇都干裂出血,傅云晚一颗心重重沉下来:“他,怎么样?”
“郎君他,”刘止掉下泪来,“过世了。”
“你说什么?”傅云晚眼前一黑,将要跌倒时刘止一把扶住,发红的眼中带着泪,低着声音:“郎君过世了。”
范阳。
乌骓收不住去势,嘶鸣着举起两只前蹄,桓宣的身体随着立起又重重落下,假如是真的呢?到此之时,那些莫名的心悸,连日来的心慌烦乱突然都有了解释,紧紧攥着缰绳,攥到指甲掐进皮肉,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凌越跟了上来,桓宣回头:“当时是什么情形?”
凌越看见他铁青的脸,一双眼似烧着火,深邃得可怕。让他不敢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先前袭击夫人的流民帅陈直,他受景嘉蛊惑,纠集流民伪装成傩舞队伍袭击谢郎君,当时侍卫大多跟随景帝御驾,谢郎君势单力孤,被,被……”
乱刀分尸,死状惨烈。脑中闪过那几个字,甜腥的气味一霎时弥漫了口腔,随手一抹,手上的红色如烈火一般,烧得人几欲成灰:“消息可靠?”
凌越不敢说可靠,委婉着道:“属下再去查证。”
还要查证吗?都已经报到了他跟前,必是早就查证过了。桓宣猛地纵马奔开,冲上大道,冲向往南的方向。
陈直,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初就是这个陈直指使那帮流民到别业挟持傅云晚,那次他着急走没有管后面的事,竟然酿成如此大错!
陈直,抓到他,杀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在强烈的恨怒和懊悔中纵马向南狂奔,又突然停住。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突然跳进脑海里:谢旃死了。他要怎么跟她说?
御夷。
眼前是大片的昏暗,刘止扶着她来到树林背阴处,傅云晚要扶着树干才能勉强站住,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一声声反驳:“不可能。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是谢旃啊,谢旃怎么会死?仿佛反驳就能推翻这可怕的消息,眼泪毫无征兆的,已经落了满脸:“怎么可能?不是有剡溪公吗,不是在吃药
吗?不是说至少还有十年吗?”>>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刘止抹了一把泪(),嘶哑的声音里竟有一丝轻松:“我以为娘子再不念着郎君了。”
他长长吐一口气:“郎君不是病,是被谋害的,千刀万剐的景嘉,千刀万剐的陈直,兖州那帮猪狗!郎君一辈子呕心沥血都是为了他们,这帮畜生居然杀了郎君!”
他破口大骂起来,傅云晚一个字也没听见,心脏抽紧到了极点,呼吸不出来,想吐,手脚软得站不住,几乎要摔倒。
冷,冷得很,仿佛回到了邺京那个深秋,她独自跪在谢旃灵床前的时候。那剜心般的痛苦以为再不会有,没想到短短数月,竟又要经历一遍。谢旃死了,谢旃怎么会死?
“娘子!”将要摔倒时又被刘止扶住,背阴处没有阳光,他尘灰满面的脸上带泪含怒,“是四天前郎君跟皇帝和景嘉去太庙演习大祭的时候。”
竟是四天之前了。傅云晚发着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四天了。远隔数千里,连消息都是迟滞。这莫名的心悸也正是四天前开始。冥冥之中,仿佛谢旃曾经来过。傅云晚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飞快地涌了出来。
“景嘉那猪狗想弑君弑父,郎君早看出来了,当场击毙,从太庙出来时郎君命我去皇帝那边照应,都怪我,要是我不走,绝不会让陈直那畜生有机会!”刘止一拳砸在树上,拳头砸出了血,枝叶纷披着落下,“陈直……杀了郎君。这畜生!又毒又蠢的东西,郎君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他竟听信景嘉的鼓动,恨郎君不肯北伐,没有收复兖州,这畜生,千刀万剐的猪狗!”
他压着声音又骂了起来,傅云晚怔怔站着。
头脑一片空白,沉默地看着眼泪一滴一滴,打湿前襟。都是假的吧,等这噩梦般的一刻过去,谢旃还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面前吧。他不会死的,就像上次一样,应当又有什么机密大事,他忙着要去办吧。
“娘子,”恍惚中听见刘止在叫,傅云晚怔怔抬眼,刘止红通通的眼睛里带着狂热,“随我回江东吧,去看看郎君,去守着郎君,郎君这辈子太苦了,他什么都不求,唯一的念想就是娘子。”
迟钝的头脑反应不过来,傅云晚本能地拒绝:“不行,我得等他,我得跟他商量。”
她得等桓宣,无论如何,她都得等桓宣,她绝不能独自一个人走掉。
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