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云桑最后还是回答了裴孤锦的问题。因为裴孤锦说她若不回答,他便自己去查。他说,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方法隐秘,他也不介意全程跟踪宋云桑几天,偷看她吃饭洗澡如厕。她现下还记得他直勾勾看她,不舍得挪开眼的可怖模样。后来还是黄思妍回来,才将她解救了出来。而现下,侯府失势,在封闭的茶楼包厢,他再度困住了她。
宋云桑的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裙摆,只觉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可出乎她意料的,裴孤锦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面无表情移开了。男人毫不留恋越过她,甚至没再分给她一个眼神,便大步行出了包厢。
徒留宋云桑呆坐在原地,不可置信。她听见裴孤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李荣拒捕,现已自尽。尸体在里面,你处理干净。”
他的手下应是。裴孤锦的脚步声到了楼梯口,却又停住了,不带感情补充道:“先让宋小姐离开,你再进去。”
应是声再次响起,随后,嬷嬷和丫鬟进了包厢,慌张将宋云桑围住。宋云桑被掺扶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裴孤锦……就这么离开了?
这真的……真的太不像他了。自初见后,这个人便阴魂不散,只要宋云桑外出,他便会出现纠缠。他做得实在难看,一来二去,许多贵女都知道了宋云桑和个男人扯不清,宋云桑丢尽了脸。三个月前,裴孤锦又一次堵住宋云桑,宋侯爷终于忍无可忍,去找他大闹了一场……
思绪至此,宋云桑微微皱眉。是了……似乎便是自那次大闹后,她再也没见过裴孤锦。之前她只以为是爹爹加强了守卫,裴孤锦没法得手,现下却反应过来。应该是爹爹想了什么办法,裴孤锦才对她失了兴趣。加之现下侯府失势,他便更不愿意与她有牵连。
宋云桑为裴孤锦的异常找到了原因,却又想不明白,既然他对她没了兴趣,今日为何会突然闯进来杀了李荣。最后,她只能归结于李荣本就是裴孤锦的办案对象。
丫鬟买了新衣裳,宋云桑换好后才离开。终归是有惊无险,宋云桑平复了下情绪,决定再跑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依旧被御林军把守。丫鬟去找主事官员,赶回来道:“大小姐,他同意你进去了!但是说只能待一刻钟。”
宋云桑心中一喜。虽然只能待一刻钟,但可以进人了,便是松动。想来她离开后,黄思妍周旋得力。宋云桑带着丫鬟进了太子府,便见到了太子妃黄思妍:“思妍!”
她朝着黄思妍小步跑去,而黄思妍伸手搂住了她。宋云桑自昨夜积累下的恐慌就像找到了出口,鼻子一酸,就想哭了。黄思妍叹口气,拍了拍她的发:“莫哭。浪费时间,还要弄湿我的衣。”
宋云桑:“……”
宋云桑只得将眼泪憋了回去。两人在案几边相对落座,黄思妍令下人全退下。宋云桑仔细打量黄思妍。太子大婚后,两人见面次数便少了,黄思妍看着瘦了些,但气度却愈发沉稳雍容了。她知道宋云桑在看自己,却只是自顾自沏着茶:“我还好,你也还好,客套话便省了,我和你说说现下的情况。”
“你爹爹下狱,是因为闽浙暴民造反了。”
宋云桑一惊:“因为开海之事?”
茶水稳稳倾倒入杯,黄思妍缓声道:“对。你爹爹是户部尚书,开海禁、行商贸之事,是他和太子力主推行的。当初皇上也是听到能收许多赋税,这才动了心。结果实行三年,非但没收到税赋,还引来了倭寇作乱,民不聊生,现下更是终成动乱。”
宋云桑替爹爹委屈:“可是,新政推行,总会遇到困难阻碍。我爹爹一心为国为民……”
黄思妍放下茶壶:“闽浙府员上奏时,提到流民传唱的歌谣中,暗指你爹爹收受商人贿赂,才会力主开海。皇上阅后大怒,将你爹爹下昭狱,又将太子召去训斥。”
她顿了顿:“随后,太子与惠妃私会勾奸,被皇上撞见。皇上杀了惠妃,软禁太子,废太子监国之位。”
宋云桑:“!!”
一番话自黄思妍口中平淡说出,却是让宋云桑大惊失色。若说闽浙出了事她还有所预料,后面这一段太子与宫妃有染,发展却是太过意外。宋云桑张嘴复又闭上,半响才说出一句:“太子、也不像会与宫妃有染的人。”
黄思妍冷笑:“他和谁有染,我不管。我只管帮他保住太子之位,才能保住我家族的将来。”
她将茶盏推给宋云桑:“太子这边的人已经行动起来,联名上奏为太子喊冤,请求皇上彻查昨夜之事。皇上碍于天家颜面,暂未同意。”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人人自危。我嫁入太子府才5个月,根基不稳。我可以请人帮忙营救你爹爹,但他们不一定会听,听了也不一定尽力。”
黄思妍放柔了声音:“云桑,你得自己想办法。”
宋云桑难过又失望握住茶盏,垂头没有说话。黄思妍再叹口气:“我给你指条路。”
宋云桑抬头。黄思妍直视宋云桑:“你爹爹下的是昭狱,你去求裴孤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