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温廷安的性子,绝不会遗漏此等隐秘之物,莫不是有?心?人妄自顺了?去?
吕氏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后脊处顿生寒意,遽地吩咐陈嬷嬷道:“陈姨,遣几个人夜探崔府一遭,将东西?清理干净。”
陈嬷嬷赶紧喏了?一声,临去前?又问:“若是教人发觉了?,可该如何是好?”
吕氏凝视着烛火,慢腾腾地捻着佛珠,指腹摁叩在漆面上?,素来温和羸弱的玉容,添了?一抹霾色,柔润的音声里藏着三尺冰棱:“以前?如何做,现下?便如何做。”
崔府隶属军户之家,并非天潢贵胄之流,但那宅院里的丫鬟婆子可不少,人多而杂,若有?几个不识抬举的,只能一并清理掉了?。
吕氏与陈嬷嬷的对话,温廷安自当?是不知晓的,今日坠水,受了?长?久的霜冻,冷意肆虐,一直拼了?命地往骨缝里钻,寒水几乎在身上?冻出鳞伤,她这一歇养,近乎昏天暗地,再度醒觉时,已是翌日晌午牌分的光景,檀红与瓷青各自捧着一碗甜糕与一盅老鸭红参炖汤,前?来伺候她。
温廷安近乎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昨夜服用了?药汤,风寒也褪散了?一半,很是有?胃口用膳,那甜糕与炖汤很快就用完了?,她恢复了?几许精神,便想拾掇书箧去族学,檀红忙急急拦住他:“大少爷莫是忘了?,昨日考完了?升舍试,三舍苑放五日的假,第六日才放榜呢。”
瓷青亦是在旁道:“昨夜大老爷和大夫人一直守在大少爷身边,其他房的老爷夫人也都来了?,就盼着大少爷好起来,大少爷现在醒了?,可有?感到?身体好了?些?奴婢赶快去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说?去。”
温廷安风寒是真?的好了?些,用的也是沈云升为她开的方?子,少时,温善晋和吕氏便来看?她了?,温廷安忙问昨夜士子动乱的情状,老太爷与二叔三叔他们可有?要事,温善晋坐在榻前?,莞尔道:“动乱已教殿前?司给镇压了?,我们下?值时都在离大内不远的宫教坊暂避风头,那处距宣武门有?好些路程,戍守极为森严,那些士子群情激昂,也不敢妄自在大内宫闱处撒野,这般做,既是失了?命,又是有?辱身上?的儒生袍。”
见着老太爷、二叔三叔相安无事,温廷安淡淡地舒了?口气,这媵王一进城,便是有?备而来,那日宣武门之下?的纷乱,金戈迭鸣的场景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却,温廷安又想起温廷舜来,便问他的伤势。
温善晋道:“他虽伤得重,但比你恢复得快些,方?才一刻钟前?,他与温廷凉温廷猷去了?崇文院,老太爷让他们摹写策论文章,说?要看?看?能不能升舍。”
温老太爷其实也吩咐温廷安去,但温善晋替她拦下?了?,东宫给温廷安做得是六论制式的考卷,与寻常的升舍试全然不一致,若是去摹写,定要露出端倪。
温青松并不知晓赵珩之欲将温廷安扶植为纸鸢的计划。
温善晋以温廷安称疾疲乏之由,婉拒了?让她去崇文院摹写策论文章的延请。这一情状,落在了?二房三房的眼中,免不得多了?些嘴碎闲话,旁人以为是温廷安写题写砸了?,露了?怯意,才不敢去崇文院。
嘴长?他人身上?,温廷安并不以为然,纵任他们嚼舌根去了?。
歇养的头一日,上?午她收到?了?吕祖迁的信札,这厢明面上?关切温廷舜的伤势,实质上?在旁敲侧击打听她升舍试考得如何。
温廷安真?是啼笑皆非,信手写了?『寻常发挥』四字,如打太极一般寄了?出去。
晌午时分,檀红忽然来通禀说?来了?一位客人,是专门来寻大少爷的。
温廷安纳闷,这吕祖迁为了?打听她考好与否,居然还上?门来了??
她今儿用绿牙篦子梳了?青丝,青玉冠高高束起,穿得是苏绸圆领檎丹色窄袖长?袍,下?衬浅赭流云直裰,打点好停当?,便穿过了?照壁,一径地去了?花厅。
灼灼柿树之下?,有?一少年,负手而立,着一身石青色豹纹缂丝补子,外罩宝蓝羽纱面白?狐狸的鹤氅,蹬着掐金虎皮云靴。
听着步履声,少年转过身来,眸色俨似落了?火星,有?燧石般的火焰在纯漆瞳仁里翻滚。
温廷安稍稍一怔。
来人竟是庞礼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