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直对他有些关照的恩师。
礼教大概是最为温和的驯化,它只在不痛不痒中潜移默化。
而死士被视为工具。
权贵只想以最为迅捷的速度磨掉他们的人性,使他们放弃作为“人”的执念。
听过恩师描摹“大同之治”的沉默者,面对这样残虐的驯化实在难以接受。
在无数个昏暗的夜晚,牢狱中的他隔着铁网仰望高悬苍穹的明月。
坐在同类的尸首旁思考,是否就这样活下去,是否就这样不知名的死去。
频繁的杀戮本该使人麻木,可他却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不想这样活下去。
这道心声在愈渐熟练的夷戮中变得刺耳。
当一个人决意反抗裁夺他人生的权威之时,便意味着他成了自己人生的主宰者。
在获得这样偌大权力之时,他也需要接下与之相对应的义务:
为自己负责,为自己的每一个抉择负责,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不再有借口逃离责任。
没有人会再为他的不幸负责,他也无法再将自己苦难的缘由推给任何人。
决意反抗之时,生命的沉重全数压到了他身上。
自此,他便时时刻刻站在人生运途的路口。
该怎么走,该往哪走,只有他能决定,也只有他来决定。
这是一种空茫的权力感,他好像拥有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这样的世道,他背离了宗族。
假若他仍旧感到不幸,这一次,他已不再有资格把这归于集权。
人是否能独立承担起自己的生命?
真真正正地扛起自己每一次抉择?
不会在若干年后,因彼时处境的艰难,而为过往岁月中一次偶然的选择懊悔?
其实是不能的,大多数人都是不能的。
平庸的人们盲目地遵循习俗秩序,最后走向死亡的尽头。
他们愤恨权贵的暴虐,也仇视世家的优渥,或许他们早已察觉种种不公,可却不具有抗争的勇气。
故而尽管人们憎恨独裁,却很少真的有人敢去反抗替自己决定人生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