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林简不管是与谁相处,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极少会对旁人表现出如此亲昵的姿态,所以当他蜷蹲在沈恪身边,拉着他的一根手指喊人的时候,沈恪着实愣了愣。
林简仰着头,黑亮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影下宛若琉璃,沈恪不说话,他便又轻轻晃了晃自己拉住的那根手指,口吻近乎于安慰和安抚之间,绵软轻缓:“不要难过了啊。”
沈恪从躺椅上坐起来,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一声,用没被拉住的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声中带笑:“安慰我呢?”
林简就很乖地点了点头,承认。
“小破孩儿……”沈恪失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别蹲着了,坐这。”
林简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去,沈恪很自然地收回了被他攥在手心的手指。
“没什么难过的。”沈恪捏捏眉心,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就是心里稍微有点不痛快,结果还让小孩儿看笑话了,啧……”
林简安静片刻,摇头低声道:“可是,每个大人曾经都是小孩子。”
又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沈恪的视线从中厅大门望出去,今夜月朗星明,水钻般的星子浮于黛色天幕中,光芒耀眼却温柔,半晌,他轻声说:“小孩子可以选择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强,但是成年人不一样。”
林简转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沈恪笑了一下:“成年人要选择的是该走的路,做应该做的事。”
心里突然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吸饱水的海绵,酸胀又闷堵,林简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辩驳他的说法:“凭什么?你原来教过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拥有独一无二的思考能力、判断能力以及选择的能力,不受客观干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些道理,到了沈恪这里就统统不适用了?
“记得这么清楚……”沈恪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染上笑痕,“我教你这些的时候,你几岁?”
林简没想到他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十岁。”
“啧,时间过得真快……”沈恪眉目间有疲惫后的释然,“今天再教你一件事,听听就行了,也不必记得那么牢……”
“什么?”
沈恪说:“取舍。”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经历取舍,不管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每一次的选择背后,都是取舍的博弈,小孩子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成年人不行,因为……”沈恪顿了顿,才说,“要衡量代价。”
月色温柔,星光灿烂,林简怔怔看着沈恪轮廓深刻的侧脸,好半天,默默将视线移开,低声说:“明白了。”
“怎么这么丧?”沈恪笑了笑,声调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才十五岁,未来的路长着呢,有无数种可能让你选,而且——”
沈恪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补充:“成
年人做好该做的事,就是为了能让小孩子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啊。”
就像他年幼之时,从未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被长辈强行扔进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上流社会交际圈,沈长谦夫妇对他格外宽松,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喜欢什么也从不勉强。
不必接触他不喜欢的你来我往,不必被俗世繁芜所累,所以沈恪才能够怀抱着他的云林之志,恣意生活了二十年。
而同样的,当沈氏的重担毫无预兆地压下来时,他也责无旁贷,必须报之以琼瑶。
林简怔然看着他:“你……”
“小林神,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我原来就说过,在我这里你想怎样都没问题,想做什么就做,想要什么就说——小叔叔给你兜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