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再遇
春意冒头的沥宁,就像那雨后春笋一般,纵然仍被积雪覆盖,然冻土之下已有盎然生机蓄势勃发。
是夜,苏织儿睡在顾家西屋的炕上,却是梦魇频频,并不安生。
梦里一会儿是那孔乡绅扬着他那张皱纹满布的脸猥琐地笑着,扬起马鞭,一步步逼近她,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一会儿是寒风呼啸的暴雪天,她娘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却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嘱咐她不要恨她爹的话。
苏织儿挣扎着醒来时,枕上濡湿,面上一片水泽,她抬袖抹了眼泪,在尚且还黑魆魆的屋里静躺了片刻,待平复了心绪,才蹑手蹑脚地穿衣起身去灶房升火做早食。
孟氏只装了一两日,便以要照料孩子将家事都重新推给了她。
苏织儿闻言没吵没闹,乖乖揽起了从前的活,孟氏要装,她也要装,她只有装作信了孟氏的话,觉得自己不会被卖去孔家,孟氏对她的戒心才会稍稍放宽那么一些。
她若将此事捅破,三天两头闹着逃跑,孟氏届时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关起来或直接交给孔家人处置,她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苏织儿用半碗栗米熬了一锅稀粥,趁着顾家几人还没起,偷偷喝了小半碗,孟氏抠搜,这些年也苛待她,顾家人吃完了才轮得到她吃。
在顾家寄人篱下的头两年,苏织儿尚且死心眼,站在木墩上做完饭,就真的乖乖等着吃残羹,可终归就那么点粮食,能有什么剩余的,她只能喝些汤水,拼命刮着碗底,夜里常是被饿醒。
可即便如此,孟氏仍是容不下她,甚至在一个冬夜,偷偷将她骗到河边推了下去。
她一声声喊着舅母,却眼看着孟氏头也不回地远去,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往上爬,然浸透水的棉袄却如索命的水鬼一般拼命将她往河底拖,她几度脱力,若不是想着她阿娘临死前交代的话,只怕就这般溺死在里头。
瑟瑟发抖地回了顾家,面对担忧问询的舅父,她并未说实话,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她不是不敢,只是若说是孟氏害的她,便再不能在顾家待下去了,也是自那儿之后,苏织儿变了。
为了活,她什么都能做。她不再觉得愧疚,在做饭时会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偷着吃上几口。
既得没人对她好,她便只能自己给自己活路。
灶火一升起来,粟米粥的香气也飘散出去,勾起了顾家几人胃里的馋虫,将他们自暖和的炕上拖起来。
苏织儿将粟米粥盛到一个大碗里端出去,用早食时,孟氏便装模作样笑着招呼她一道坐。
苏织儿也不客气,但只盛了一小碗,吃得也不多,孟氏只当她识相,哪里知道是因着她方才已经吃过了。
用罢,苏织儿洗了碗筷,便提起倚在灶房墙根的竹背篓道:“舅母,这两日天儿暖和起来了,河边上当是能挖到不少野菜,我去瞧瞧,晚上也能煮个野菜粥吃。”
见苏织儿要出去,孟氏皱眉,到底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道:“你一个人去,那多累啊,让阿兰跟你一道儿去。”
正准备回屋睡回笼觉的顾兰听得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娘,外头那么冷,我才不去。”
孟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下直骂她不懂事,若不是因着她漏嘴,上回险些让这死丫头跑了,她还未跟她算账呢。
她将顾兰拉到一旁,耳语道:“明日那厢就要来接了,你就不怕这丫头再逃一回。”
说毕,便提声怒斥顾兰好吃懒做,一点也不知跟妹妹学学云云,刻意做给苏织儿看。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顾兰这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跟着苏织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