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霄平淡道:“臣的私印旧了,想刻新的。听说陛下库中有一件名贵宝玉,堪比和氏璧,不知陛下可否割爱?”
谢馥道:“自当任卿取用。”她决意要让薛玉霄彻底站在自己这边,不惜下血本,当即派遣宫侍去取,不多时,一件封存在匣子里的绝品宝玉放在面前。
薛玉霄打开匣子,随手掂了掂份量,觉得够用,便收起,随口道:“谢主隆恩。”说着也不停留,略一拱手,掉头离去了。
至出宫,仍是一人一马而已。
她的身影离去后,谢馥才一掷杯盏,眸光冷了下来,对谢不疑道:“四郎的心野了,连薛氏独女也敢肖想。”
谢不疑面有醉意,凤眸微眯:“昔日不是皇姐要我去肖想她的么?怎么我如今真的对她有情,皇姐反倒不悦。我已是纡尊降贵,百般低三下四,还不合皇姐的意吗?”
谢馥看了一眼他眉心的朱砂,忽然一笑:“就算你真的属意她,与她推心置腹,又能如何?薛玉霄看你的目光没有丝毫邪念,连美色都不曾垂涎,可见四郎这**不羁的名声……令人避而远之。”
谢不疑却知道薛玉霄并不是因为名声而无动于衷。他比谢馥要看得更明白,薛娘乃圣人心窍,想要让她动容,除春风化雨的脉脉柔情之外,只有为国效死而已。他并未被这种侮辱伤害到,反而开口:“我的不拘礼法阻挡了许多以耳朵识人的蠢货,对四郎来说,乃是好事一桩啊。”
他没有恼怒,谢馥顿觉意外。
“皇姐也不用这样忌惮,四郎久居深宫,与你同为一姓,我不过是皇权下苟活之蝼蚁而已,怎么敢与天边皓月推心置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把你的势力眼线告诉她。”谢不疑起身,“皇姐还是多去安抚姐夫,让那些得了宠的侍君少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才能收买你这位心如琉璃的爱臣。”
说罢,他便拢了拢衣领,行礼回宫。
……
薛玉霄来时单人匹马,去时同样,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去一回,却解决了大司农久坐明辰殿而无果的棘手之事。
大约次日未时,任用薛玉霄为钦差的旨意和释放李芙蓉的命令一同下达,震惊朝野。
这位始作俑者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让多少人夜不能寐,仍旧一身轻松地在家中跟裴郎下棋。她收到旨意后,神情淡淡,只让侍从把圣旨放在旁边,并没有打开来看。
裴饮雪见她如此镇定,便知道是在薛玉霄预料内的事。他问:“将芙蓉娘子救出来了?”
薛玉霄一边思考,一边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救她?”
裴饮雪道:“李芙蓉性格阴郁冷僻、好争意气,但却一改往日没有责任担当的软弱之意。在山海渡搜查时,她曾搭箭射死袭击你的渔婆,此事我也是知道的。无论是同袍之谊还是未尽之恩,你都不会坐视不理。”
薛玉霄叹道:“知我者裴郎也。”
裴饮雪又说:“让陛下松口,你所展现出的价值应该不小吧。让我猜一猜。”
薛玉霄便不解释,笑眯眯地等他猜测。
裴饮雪七窍玲珑,聪明至极,一击即中:“你为她解决了检籍土断的心头大患?”
薛玉霄颔首,说:“谢馥还从来没有对我脸色那么好过,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忠臣明帝的外表了。她若是能放下忌惮,任贤用能,也不会治理国朝多年不见进步,全凭王丞相左右周全。为帝者,平庸即为祸。何况王丞相跟母亲都已经有了年纪。”
裴饮雪道:“你倒是不认可守成之帝。”
薛玉霄道:“盛世才称守成,逢乱世,那可就……”
她话语微顿,从木匣中取出那块宝玉,摸着上面光洁无瑕的玉质,问道:“你说刻什么字好?她们都爱刻一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倒不喜欢。”
侍从放下圣旨就退出去了,此刻室内只有两人手谈。
裴饮雪落子的手微微一颤,白子叮地一声掉落下来,砸落在棋盘上。他稳了稳心绪,说:“那你要刻什么?”
薛玉霄琢磨片刻,道:“皇天景命,有德者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