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太子素来冷面严苛,治下甚严,但上元节一事中,且不说是十一殿下目无尊长,辱先皇后在前,就说宫中众多皇子中,只有晏行舟与他晏凤珣是先皇后所生的一母同胞的兄弟这点,他便也绝不可能真叫晏行舟吃了亏去。
谢怀宁对他的话半点不信:“同去一趟白鹭寺,十一殿下尚且寒症未去,九殿下却生龙活虎。比起我,这会是皇后和梁相应该更想去您宫中瞧瞧。”
说着,又自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用指腹抵住朝晏行舟轻推了过去,说道:“何况殿下要怪罪我之前,还是先看看这个。”
晏行舟伸手接过信封,看到谢怀宁神情中的郑重,眼神微动,撕了封口将里面的几张纸抽了出来。
那应该是哪家大户府上的采购清单,丝绢布匹、脂粉美玉竟密密麻麻罗列了四页有余。晏行舟的一目十行从这奢靡的用度中滑过,然后倏然定格在那夹杂其中的不起眼的几笔小字里头。
“硫磺、木炭……一万石?”晏行舟手指在那几笔墨痕上轻点了两下,挑眉道:“这是梁相府里要的东西?”
谢怀宁颔首:“相爷夫人肚子月份大了,几日前我去府上日常问诊,无意中在她房里发现了这张单子,便记下回来誊默了一份。”
晏行舟是知道谢怀宁过目不忘的本事的,也不担心这仿写是否有错漏。他又将那单子细细看了一遍:“梁相这是财大气粗,要一口气替整个皇城将冬日里的炭火买下来?”
“只怕不单单是整个皇城。上元节的一切皆由梁相经手,若当时的账目还在皇后手里未被销毁,那这些东西数量……或许囊括一军将士也有余了。”
谢怀宁将茶水倒在桌上,指尖沾湿了在桌面上勾勒出了一个名字:“殿下可还记得此人?”
“陈守易?”晏行舟看着那名字回忆了片刻,“城北陈泰钱庄陈员外?”
谢怀宁点了点头,将桌上字迹擦掉说:“新任太平郡郡守调令已下,恐怕下次再见就应该要称呼他为郡守大人了。”
晏行舟闻言,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微微抬起了头来。
平安郡又被称作烟花郡,因郡内硝石矿产丰富,专为皇家贵族特供烟花爆竹而在大夏闻名。
虽只是个小地方,但由于地质特殊且为南边进入京都最后一道屏障,素来为天家看中,历代平安郡守皆为天子亲自指派,鲜有例外。
皇家也不是不知道底下这些权臣有卖官鬻爵的勾当,只是此前大夏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为了筹备军饷,今上对于卖官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年,梁相的手竟已伸得这么长。
谢怀宁将桌上的字迹缓缓擦去:“相爷这场烟花若是真的制成,恐怕火光是足以照亮整个京城。”
晏行舟缓缓将信纸折了压在在手下,沉思半晌,不知是想到什么,竟眉目舒展地笑了:“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自南夷归降,大夏解了心头大患如今已安稳数年。三哥这太子位子几年坐得太顺遂,总该叫父皇给他找些由头来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所有力气尽用来折腾我们这些可怜弟弟。”
说着,将那信封封好收了起来,对着谢怀宁道:“所以许久未见,今日你来我这里,竟就真的只为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