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背而行。
在宫中消磨了太久的时光,此刻已过酉时。
挂在深宫檐角上的落日余晖,已经一丝一缕地收尽、消失了。
忽然,贺霁忱停下脚步。他低着头,静静凝视着指尖伤痕。片刻,慢慢转身。
小太监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野里。
巍峨的宫门处,手持刀枪的士兵肃立,严格排查进出的宫人。
寂静冷清的红漆大门,庄严肃穆。
夕阳余韵犹存,门内明明不是黑洞洞的一片,却仿佛带了一股强大的未知的神秘力量,拉扯、摄取着贺霁忱的目光,吸引着他堕入。
他知道,那里面是另一片深渊。
同他二十多年来拼命挣脱出来的那个地方一样。
贺霁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而圆、硬而凉的东西。那是长公主离开承文殿时,偷偷塞进他手中的。
他自幼学医,自然知晓这是药瓶。
那时他站在窗边,任由冷风吹散自己脸颊的热气,也将自己心头缠在一起的杂念吹散。
长公主殿下忽然发难,她勾着手指,将陛下赏赐的东西一一挑开,用鄙夷的语气,挨个评判了一番。
好半天,长公主才神情勉强,好似从一堆看不上眼的破烂中终于找出一个能看的。
她挑的是一把折扇,拿着走到他跟前,微微张开扇面,用扇骨反手敲了敲他的胸口,盛气凌人,“贺公子既才识过人,那必然知道这扇面上的字是何人所题?何时所写?心境如何?”
他当时微愣,不是因为她刁钻的问题,而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前襟被人飞快地勾起,有什么东西放了进去。
不等他答,她又冷笑,“罢了,本宫何苦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你回答上来,难看的还是本宫。如此宝物,公子可要好好收着,好好用啊。”
她着重加强了“用”这一字,也不知指的是扇子还是别的。她将扇面合拢,捏着扇柄递了过去。
少女昂着下巴,眼底闪着骄傲又缠人的微光。贺霁忱没有多看,视线只碰了一下便挪开,恭顺地微微低头,双手接过了玉扇。
分开前,他的手指传来熟悉的痒意,她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勾缠了他的,只是一瞬,便又离开。悄无声息的,似乎是他做了一场梦。
贺霁忱微微阖目,佯作不知她的逗弄。
她做偷鸡摸狗的事向来很有一手,当初从他家不告而别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他的东西。今日分别前,又借着用赏赐羞辱他的机会,把药膏塞进他怀里。
许是他望着宫门出神的时间有些长,为首的侍从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宫门,小心翼翼地问:“三皇子,可是有何不妥?”
贺霁忱回神,冲对方摇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