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了。
嬢嬢在哪,家就在哪。
二月的北京,出着太阳,风却像刀子。
谁都不在意,冷风一吹,车厢闷了整夜的学生们照样缩脖子,乐呵呵谈天说地,叁两成群拎行李,并肩同行。天可真冷,风好大啊……一句句,抱怨的字面说出祝福语的喜气。天可以尽管冷,风可以尽管大。
杜蘅向来行李简便,她融在欢乐愉快的人潮中,出站。
出站口前人流稠密,满是举着纸牌,问坐不坐车,住不住招待所的招徕吆喝,人声压倒风声。几所大学也举着牌子,学生自然吆喝不过生意人。
大学新生接待站就在出站口对面。
相比旁边几所学校,这里显得有些人丁不旺,几位把关的同学却很为这份“人丁不旺”自豪。
杜蘅找到后,一位女同学请她在纸上填写自己的名字,核对录取通知书,并告诉她,学校的校车就在旁边,可以先上车等待,司机会送他们到学校去。
“杜蘅!”
“杜蘅!”
杜蘅正要回答,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
她回头。
一道身影高举手臂,正穿越其他几所学校学生组成的重重人潮,努力用肩膀开路,向她靠近。不远处还有个不时蹦起来的少年,长年高原生活的皮肤得到北京水土滋润,颧骨完全褪出两块嫩肉,让他看起来像凭空打的腮红。
“妈,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他妈才不等他。
大步向前进。
落在后头的少年一脸走丢孩子的委屈。
戴着眼镜,齐肩短发,仍旧因为长度尴尬总有一边发角翘起。
杜蘅还和当年一样,原地立正。
这回她身后没有豆芽,也没有夫妻俩手抄的两份老报告——《关于:核装置聚合爆轰成功产生中子试验之汇总》、《原子弹装置核爆炸试验大纲》。
没有旁人对她有心的测试。
赵瑞珍也就不必再次拿起告报,转身去到走廊,质问一起凑伙做饭的几位同事:谁干的,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更不必在有人回答,试试这个小犯人看不看机密科研报告之后,把人通通轰走,怒斥对方是想害她家老雷。
那天的炸酱面居然还能吃上。
杜蘅在书房,捧一碗冒尖的羊肉丁炸酱面。帘子外,雷鸣夫人赵瑞珍小声说:“小妮儿,多吃点,看你瘦得。”
小妮儿指杜蘅。
这样的称呼,不该出现在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