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舅舅打电话给他,池芮芮高烧惊厥,送到了镇里的卫生院。
幼年时的烫伤让她各种器官都变得脆弱,父母的死亡,陌生的环境,池钺不在身边,池芮芮惶惶不安,又不敢和任何人说,站在村口等池钺回来。不知道村里是谁看见了,逗她一句,你哥哥怎么还不来接你,是不是要把你给你舅舅家了。
小姑娘吓得几个晚上不敢睡觉,终于大病一场。
从绍江回老家的路和宁城的方向恰好相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像是他们从此刻开始不会重合的命运。
池钺到医院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太阳初升的时间,池芮芮还没醒。他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外面的太阳一点点升起。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原来是冷的。
舅妈也是近乎一夜没睡,踌躇半天走进病房,低声和池钺商量:“你年纪还小,又要读书,照顾你妹妹太累了……我肯定是把她当亲女儿看,你放假也能来看她……”
病床上的池芮芮安安静静地躺着,睫毛不停发抖,眼泪从眼角滚下来,却不敢发出声音。
漫长地等待后,她听见自己的哥哥回答:“我会养她。”
等舅妈出去了,池钺拿出纸替池芮芮擦眼泪,淡淡问:“哭什么?”
听见这句话,池芮芮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睁开眼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你别不要我。”
池芮芮哭得撕心裂肺,还要对着他保证。“我会很听话的。”
池钺听见这句话扯了扯嘴角,摸摸她的头回答:“好。”
等到池芮芮再睡着,池钺出了病房,坐到院子里角落的长椅上。
去宁城的车票在他的书包里,时间肯定已经过了,他没拿出来看。包里还有半包烟,池钺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全部抽完。
手机经过一夜的长途,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池钺点开蒋序的微信看了很久,直到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他始终没有发出去一句话。
其实他可以发一句道歉,解释原因,或者这些都不用,说一句改时间了,蒋序估计都只会生几分钟气,又飞快原谅他。
因为蒋序永远给池钺反悔和选择的权利。
但是他没有。
院子里的天狭小又闭塞,清晨的光线明暗交错,将池钺的人生在此刻断章,轻易终结掉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
池钺在这样的光影里,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知到:自己失去蒋序了。
和老家路途遥遥的宁城,那天蒋序在汽车站门口待了12个小时,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一班绍江到宁城是下午4点,已经在3个小时前到达。
出站口没有座椅,他站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旁边卖烤肠的摊位老板时不时好奇的往他这里看,还来问他是不是遇到困难了。搞得蒋序有些不好意思,买了两根烤肠当午饭。
一直到烤肠摊都收摊了,许亭柔打电话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家。蒋序回答:“马上。”
黑暗吞没四周,他从冰冷的台阶上站起来,声音很正常,也没有哭,甚至没什么表情。挂了电话,他点开置顶的微信,平静地点了删除联系人。
蒋序这时候才恍然,原来自己和池钺是真的分手了。
他没想象中那么难过,只是想,还想一起去北京的。
可惜,18岁的最后一个愿望也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