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娘刚开始点花牌,哪里会有客人来找她?”
“那就是说,没有客人经常打赏她,比如打赏一些金银首饰?”
“虫娘以前就没接过客,谁会打赏她金银首饰……”张三石的尖细嗓音忽然一顿,“说到金银首饰,倒是有个姓夏的书生,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虫娘,给过她不少首饰。”
“有这种事?”
“小人平时负责看守侧门,那姓夏的每次都到侧门来,每次都是小人去把虫娘叫来,让他二人见面的。那姓夏的每次都背着一个包袱,把包袱交给虫娘就走。小人一开始不知道包袱里是什么,有一回虫娘进楼时,想是包袱没包严,不小心掉出来好几串首饰,被小人瞧见了。”张三石说起此事,不禁想起每次夏无羁来,都会打点他一些小钱,请他瞒着云妈妈,偷偷把虫娘叫下楼来,又想起那次包袱里掉出首饰后,虫娘当场塞给他一个银镯子,请他严守秘密,不要让云妈妈知道。他把银镯子换钱花掉后,又私下找过虫娘几次,每次都是张口要钱,虫娘怕他告密,不得不拿出一些首饰来堵住他的嘴。这些事不太光彩,他自然绝口不提,想到如今虫娘死了,这条财路彻底断了,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
宋慈心里暗道:“这么说,虫娘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是夏无羁给的。可我在司理狱里问起此事时,夏无羁为何要撒谎,推说不知道呢?夏无羁只是一个落魄文士,何来这么多金银首饰?”于是问道:“那姓夏的书生每次来见虫娘,都是给了包袱就走?”
“是啊。”
“他二人不说什么话吗?”
“从不说话,连招呼都不打,给完包袱就走。”张三石道,“小人一开始还想,不就是个包袱嘛,让小人代为转交就行,何必非要把虫娘叫下来。后来知道包袱里装的是金银首饰后,才算明白过来,这么值钱的东西,当然要亲手转交才能放心啊。”
宋慈心中更加奇怪:“夏无羁和虫娘私下相好,明明是一对情人,难得见上一次面,却连招呼也不打,话也不说,这是为何?”暗自沉思了片刻,又问:“你可认识月娘?”
“二位公子,楼里已经开门迎客,小人还有活要忙呢,你们这问得有点太多了吧。”张三石说这话时,伸手抵在门上,却又不推开,反而面带笑意。
刘克庄明白其意,当即掏出一串钱,又丢了过去。
“好说,好说!”张三石缩回抵在门上的手,接住铜钱揣入怀中,“公子是说月娘吧,小人怎么会不认识?她是楼里的角妓,前不久说是去寺庙祈福,结果偷偷逃跑了,到今天还没抓回来呢。”
“月娘和虫娘关系如何?”
“她们二人是出了名的好姐妹,只要有空便处在一起,比谁都要好。”
“月娘来熙春楼有多久了?”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总之比小人来得早。小人三年前到熙春楼时,月娘就已经在了。”
“那月娘和袁朗呢?他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二人能有什么关系?也就是那傻大个替月娘出过一次头,月娘便转了性子,平日里对那傻大个很是照顾,不像其他人总差遣那傻大个干活。”
宋慈从虫娘口中得知,月娘与袁朗早已私订终身,此时听张三石的口气,似乎他并不知道此事,问道:“袁朗替月娘出过什么头?”
“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有一回楼里有客人喝多了酒,缠着月娘不放,非要月娘当众脱衣跳舞,还把月娘的鞋袜扯掉了,裙子也撕破了。当时谁都不敢插手,月娘本人也是笑着忍着,偏偏那傻大个经过时,一拳把那客人揍得鼻血长流,害得云妈妈赔了不少钱,咱们所有人都跟着挨了一顿臭骂。从那以后,月娘就对那傻大个多有照顾。那傻大个的衣裳破了,月娘便悄悄把他晾晒的衣裳取走,给他缝补好再挂回去。他的鞋开了口,月娘也悄悄给他缝补好,还特意绣了一对月牙儿在鞋面上。有什么好吃的糕点果子,月娘也让丫鬟偷偷带给他。你猜那傻大个怎么着?他衣裳鞋子照穿,糕点果子照吃,对月娘却是毫无变化,有时在楼里碰着了面,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跟个木头似的,要不怎么都叫他傻大个呢!”张三石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七分嘲笑,另有三分嫉妒。要知道能在熙春楼里当角妓的,都是颇有姿色的女子,平日里接触了太多有钱有势的恩客,对待小厮们如同对待下人,从不给什么好脸色,月娘肯对众小厮口中的傻大个另眼相看,自然引得其他小厮心生妒意。
“你说月娘转了性子,”宋慈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月娘啊,生得那叫花容月貌,可就是性子不好。在咱熙春楼里,她只对云妈妈还算有些尊重,对其他人都看不上眼,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忽然对那傻大个各种照顾,可不是转了性子吗?”
宋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听张三石又道:“要不是性子不好,这月娘早就是咱熙春楼的头牌了。她有头牌的姿容,也有许多恩客来捧她的场,可云妈妈就是没有捧她做头牌的意思,就连容貌不如她的琴娘都试着捧过,偏偏就不捧她,还不是因为她性子不招人待见。”
宋慈又问:“月娘偷跑之后,袁朗去找过她吗?”
“那傻大个才不管月娘呢,他成天就知道吃饭、干活、睡觉,再就是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妹子。好不容易把妹子找着了吧,想一起回乡去,结果那傻大个刚出城就弄丢了盘缠,只好又跑回来做活攒钱,你说他是不是傻到家了?”
“袁朗还有一个妹子?”
“是啊,那傻大个是从琼州乡下来的,听说他有个妹子,从小就被拐走了,后来抓到拐他妹子的人,说是把他妹子卖到临安的春归楼做奴了。他跑来临安找他妹子,当时已经过了好多年,春归楼早就没了,没人知道他妹子去了哪里。他花光了盘缠,走投无路,有一次来熙春楼打听消息时,云妈妈见他生得壮实,便留他在楼里干活,他就此在熙春楼待下了,一待便是两年。前不久他终于找到了妹子,听说是在乞丐堆里找着的,接着就去云妈妈那里结了工钱,要回琼州乡下去。”
“袁朗带妹子回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