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别闹,”屋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呵斥声,“青杏,你让小太监带这俩闹腾的冤家出去溜溜,又把我刚写好的字踩了倆脚印。”
旺财跑远了还不忘回头瞅着吴氏,害得吴氏都想缩到碧桃身后了。
“程太太您别害怕,旺儿姑姑性子好着呢,它寻常绝不开口咬人。”
碧桃安慰道,打起帘子,笑着冲屋子里回话:“主子,程太太到了。”
“快进来!”
里头传来搁笔净手的声响。
屋子里暖融融的,如今已经十月了,天气忽冷忽热,今儿一大早刮起了北风,宫里的地龙便都烧了起来。
吴氏注意到这门槛下头还铺了张狗爪样的厚绒垫子,外间小香几上摆着天青色汝窑梅瓶,里头还用水养着两束盛放的蔷薇,开得满室馨香。
程婉蕴已经从里间出来了,见了吴氏便笑道:“额娘可算到了,咱们可是又快两年没见了,阿玛祖母可还好?”
“你阿玛你还不知道?他万事不挂心,哪里有不好的时候!倒是你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不适应京城的气候,一到秋天就咳嗽,否则这次她也该进宫来瞧瞧你……”吴氏说着也很欢喜,拉着程婉蕴左看右看:“还好还好,脸色养得倒比前两年都红润,前阵子可把额娘担心坏了……”
太子的婚事、空马饷案,京城中局势变化之快让吴氏这个妇人胆战心惊。幸好皇上有意偏袒太子,否则真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吴氏可真羡慕程世福那缺心眼,他机敏时少愚钝时多,又偏生有那逢凶化吉的好运道,晚上睡觉还日日一沾枕头就着,夜里呼噜还打得震天响,气得担心得根本睡不着的吴氏都想拿枕头闷死他算了。
程婉蕴拉着吴氏到炕上坐了:“额娘实不必担心,太子简在帝心。”
至少在诸皇子阿哥封爵之前,太子爷的地位仍然是无可撼动的。
碧桃上了茶和八珍糕,带着宫女们下去了。
程婉蕴又说起祖母的病:“我这儿有个治咳嗽的好方子,之前太子的大阿哥日日咳嗽不止,后来就是吃这个养好的,这不算药,日常保养都可以吃的,叫‘秋膏糖’——拿梨汁、山楂、杏仁、白果、胖大海、川贝、甘草、良姜……等十八味中药拿老冰糖熬成,每日含上六至八块,治疗咳疾效果显著。”
吴氏千恩万谢:“这是御医的秘方吧?咱家老太太可有福了!”
收下方子,吴氏这才说起婉燕的婚期:“算好了日子,下个月开始过六礼,约莫明年六月就成亲,那舒穆禄家就在对街胡同住着,以后来往也近。你阿玛说的,顶好就从咱住的沿儿胡同里找,嫁得近是最要紧的,你说他是不是发癔症?还有怀靖那臭小子居然翻墙出去跟了那多西珲一整日,回来和婉燕说‘你相公是个好的,除了读书就去书局抄书补贴家用,没去逛窑子。’把婉燕臊得两天都躲在屋子里吃饭,气得我拿扫帚要打他,结果他还敢跑!”
程婉蕴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的确是程怀靖那家伙能干出来的蠢事。她连忙让碧桃在给吴氏带回去的礼物里再加一把牛角弓:“这弓是太子小时候使过的,瞧着旧了点,但也不是凡物,太子爷赏给我了,您就带回去给怀靖吧!”
吴氏瞪大眼,竟然碰都不敢碰那弓了,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太子爷您还不知道么,他不过是借着我的手赏的呢,不然您还指望这弓能留给额林珠使么?就是给怀靖的,另外怀章也有一方端砚。”
程婉蕴把东西摆了一桌子,笑着将一匹正红缂丝百花锻放在一堆布料最上头,“这匹宫缎颜色极正,是苏州贡上来的,拿给婉燕做嫁衣正好,这也是从太子库房里翻出来的,是太子爷的心意,我的分例里可没有这样的正红色。”
吴氏已经被程婉蕴这大手笔砸晕了,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些好东西,这出了宫她会不会被人打劫啊?还是得让老丁赶着车到顺贞门口接她才是!
“对了……”吴氏忽然从包袱里摸出一叠锦帕来,“婉荷那傻丫头最近绣了好些手帕,绣样倒也别致,说临近年关,想要送给您赏人用呢!”
程婉蕴接过来一瞧,竟是八仙花,也就是后世说得绣球花,宫里的确少见这样的绣样,很别致,婉荷又绣得仔细,用的还是她之前赏给程家的宫缎,果然不管是自己用还是赏人都很得用。
倒是实用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