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跟一双坚定的视线对上了目光。
对方穿着军装,似乎是在维持秩序时被某个哭个不停的小孩吸引而来,他半蹲在灰扑扑的孩子面前,低声安慰对方。
大概是游彦盯着他看的时间有点久,好不容易让孩子停下哭泣的男人眉梢一皱,起身走到游彦面前,带着几分生死厮杀中才能诞生的凶悍:“同志,有事吗?”
游彦也皱起了眉:“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对方眉梢皱得更紧了:“同志,不要攀关系,所有人在地底方舟都没有特殊待遇。”
游彦还想说什么,对方身后有人招呼了他一声:“刘队!你过来一下……”
对方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离开前扭头警告了游彦一句:“安分点。”
我看起来很不安分吗?游彦挠了挠下巴,收回视线,看着队伍一点点缩短。
登记进入地底方舟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虽然白光未曾停息,‘怪物’的喊声此起彼伏,但游彦他们没遇到袭击,浓郁的血腥味被隔绝在了地底方舟之外,所有进入地底方舟的家庭都分到了一个狭隘的单间。
地底方舟内的资源按劳分配,可以通过工作获得工分,用工分获得食物和日用品,还有军人巡逻维护秩序。
但这些草草建立的房间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更别说防盗了,稍微力气大点的男性都能踹开单间的门,在获得的食物只能果腹的前提下,偷盗和抢劫变成了日常。有的会被巡逻队及时制止,有的没来得及制止,时常能听到失去食物的家庭在嚎啕大哭。
短短几天,曾经安稳的和平时光似乎成为了幻影,只剩下死亡、饥饿和没有希望的末日驻足徘徊。
游彦生活在其中,同样饱受食物不足、没有希望、行尸走肉一般的困扰,但他却像是抽离在另一个世界,冷眼注视着地下方舟中的悲欢离合。
他能感受到内心的悲伤,也时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短短几天就瘦得惊人,像一具包着骨头的尸体,在没有希望的干涸地中跋涉。
有很多人跟游彦一样,被绝望和悲伤裹挟,最终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但游彦跟他们相比,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日渐枯萎的身躯内有着一个从未动摇过的坚韧灵魂,痛苦、悲伤、自责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他始终在冷静的观察、收集着一切不对劲的地方。
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只是游彦还没找到线头,他看着那些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的人们就像是在看一场梦魇,物伤其类与冷眼旁观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体内激荡,被他牢牢克制。
直到某天,他在地下方舟的入口处看到了从外面归来的‘刘队’,双方视线相对,丢了条胳膊的刘队目光如鹰般锐利,钉在游彦身上。
他跟其他人说了几句,走到游彦面前:“我打听过你进入方舟后的表现。”
游彦的目光落在他少了的那条胳膊上:“你的胳膊?”
他扯了扯嘴角:“至少我还活着。这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了。”
游彦收回视线,低着头看脚下的灰石板,灰石板上的细小纹路扭曲又复杂,像是在描述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跟我说,你在方舟中的表现很正常,没有问题。”
刘队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但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身上一定有问题。”
游彦“哦”了一声,在无理的指责前,平静且不起任何波澜。
现场沉默了片刻,刘队吐掉嘴里的烟,用脚碾灭烟头,声音里渗着血:“为了阻止那些怪物,我死了很多兄弟……有时候,我都忍不住反问我自己,我们做的这一切有必要吗?对他们而言,我们的反抗就像是一种乐趣,你懂吗?”
游彦抬起头,看向面目狰狞的男人,问出了徘徊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怪物……到底长什么样?”
见到过怪物的人都死光了,游彦只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明显被添油加醋过的描述,像是怪物有七个脑袋八只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