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道:“我知道,韩叔叔放心。哪有大白天去的!”
柳眉的墓,便在塔县郊外的坟地里面。时值年后,个个坟前都有香烛,纸钱漫天乱飞,便跟那雪花一般。
裴明淮虽说胆大,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也不自禁地觉得有些发怵。每家的坟地都圈了起来,跟个院子差不多,有的大,有的小。韩家算是最大的了,还有孟家的墓地也颇为“气派”。另有一家姓丁,定然是丁南家,只是他家的祖坟比起韩家和孟家的可是旧得不堪了,不少墓碑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韩家的坟地显然是刚修葺过,有动过土的痕迹,连墓碑上的字都重新描过。他带了把锄头,功夫再好,用在此处也是无用了,一样的得去挖。
柳眉的棺木埋得并不甚深,裴明淮没花多少力气便挖开了。棺木自是钉上的,钉子早已朽坏,裴明淮一运力,将棺盖给推开了。
这一推开,裴明淮“啊”地一声,手里举着的火把直坠而下。他慌忙伸手接住,这时仍是风雪不止,那火把也被风吹得摇晃不止,映在棺中女尸的脸上。
裴明淮本想柳眉已死数年,哪怕是已成一具白骨,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棺中那女尸虽已腐坏,但大约因为塔县地方寒冷,仍能看出容貌五官,居然还能看出跟韩琼夜颇有几分相似,更让裴明淮寒毛都快竖了起来。
他匆匆在棺木里搜寻了一遍,还真见着一个妆盒。打开一看,裴明淮心都沉了一下。里面除了些金银簪环,还有一支簪子。这时候裴明淮才知道,尉端那形容得实在差劲,那簪子又岂是“别致”二字可言?龙口打磨成极薄的片状,龙身有鳞,龙尾为簪,竟是龙吐水之状,精巧之极,整条龙看起来,便与尉端拿的那绿玉璧上雕镂的龙形一模一样。再细看了一看,簪身上也刻了佛经,虽字如米粒,仍可看得出是《悲华经》。
他将柳眉的墓复原,回了韩家,却哪里再睡得着。怀里揣着那支龙簪,实在是觉得烫得跟块炭似的,根本不敢往下多想。待得天明,便到县衙去寻孟固。孟固见他来了,小步快跑过来,赔笑道:“公子,你要见下官,只需说一声便是,下官自会过来……”
裴明淮打断了他,道:“我有话想问孟大人。”
孟固忙道:“公子请讲,下官知无不答。”
裴明淮道:“韩明的夫人柳眉,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来历?”
孟固呆住,过了片刻,才答道:“公子,怎么想到问这个?”他忽然一笑,笑得颇为古怪,道:“裴公子,你还是来打听她的来历了吗?唉,韩老弟真是不该如此啊,连琼夜都带累了。唉,飘茵落溷,也只能怨命不好吧!”
裴明淮道:“甚么?”
孟固摸着自己的一把胡子,道:“国史之祸,裴公子自然知道。”
他说得小心翼翼的,裴明淮一听他这么说,便明白了,道:“柳眉是柳氏的人?”
“崔氏一门被诛,连他们的姻亲卢氏柳氏都牵连了。虽说后来先帝开了恩,但也有不少女子沦为官伎。”孟固叹道,“所以韩明会想法子把柳眉弄出来,又娶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换在从前,柳氏这样的名门高族,谁能娶上都是福气……”
他话说到一半,又赶紧收回,道:“公子,若是下官有什么话说造次了,还请公子见谅。”
裴明淮道:“孟大人并没说错什么。”
孟固见他沉吟不语,忽然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裴公子,您此次前来,除了替皇后娘娘寻药,也是为了琼夜……她……她的……吧?”
裴明淮一呆,全然不解何意。孟固笑得更是神秘,低声道:“裴公子,你也够狠心的,这么几年了,也不来看看琼夜。唉!她才回塔县那年,天天以泪洗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都心疼,却也不好意思劝什么。就算黄大夫喝多了,说漏了嘴,也自然只能装没听到啊!”
裴明淮沉住了气,闭嘴不说话。看来,只要自己不开口,孟固必定还会说出些什么来。果然孟固又道:“裴公子,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自然是要尚公主的,但你与琼夜自小相识,就算纳她为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何必把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抛在这处……”
第章
“伯父。”
一个极动听的少女声音,把孟固的话给打断了。裴明淮只听得裙裾响声,一阵幽香袭来,抬头一看,曲径深处,俏生生站着个穿水红衫子的少女。外面白雪耀眼生光,这少女肤光胜雪,却不是丁小叶那等略带病态的苍白,真真是美得如玉生辉。
裴明淮见了丁小叶,已觉得她是极美了,再见到这个少女,又是眼前一亮,这少女比起韩琼夜,又另是一番秀美,眉眼十分灵活,顾盼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