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道:“你如何知道?”
吴震笑道:“你见过没有密室的总坛么?”
裴明淮忽然记起黄钱县那升天坪上,进密道的法门,却是在那十罗刹上。苦笑道:“若是跟那处的一样,我可打不开了。”
吴震却道:“那里是藏着东西,自然关得严实。这里不一样,本来无物,又何必启动机关?”
裴明淮望向冰壁上的十罗刹像,有个手持璎珞的罗刹,比其余的菩萨都大了不少,双手捧了莲花,唇角含笑,容颜秀美,额头上却有个鲜红的天眼。
他细细端详了半日,忽然伸手,在罗刹的额头天眼上一按。
只听卡卡声响,那面冰壁分别往两侧退开,现出了一扇门户,秽气甚重。孟蝶喜道:“裴大哥,你好厉害。”
裴明淮道:“我?我是碰运气而已。机关消息这种事,我几乎一窍不通。”说到此处,念起吕谯,心中一酸,道,“我倒是有个朋友,最擅此数,只是……只是他已经死了。”
孟蝶低声道:“想必裴大哥与你的朋友,十分交好吧?”
裴明淮不语,半日方道:“是,我另外一个好友,也死了。”
这回孟蝶也不言语了,吴震走在前面,进去一看,噫了一声,道:“你们别只管说那些陈年旧事,来看看这个。”
裴明淮与孟蝶一同进去,只见里面却是一处圆形的祭坛,中间放了鲜花。那花有红有白,红的娇艳欲滴,白的浑如冰雪,只是看在裴明淮眼里,总觉着有种妖异之态。他已不是第一次见此花,虽然如今已经知道这花的名字来历,看着仍是阴森森的。
吴震道:“在黄钱县见到的时候,说这是幽冥之花。看起来,并不是了?供奉在此,恐怕是他们的圣物吧,方起均倒是没说错。”
他伸手去碰,道,“这一回,总不是干花了吧?”
孟蝶张口欲言,但吴震的手已经触到了花瓣。吴震一惊缩手,孟蝶却在旁边格格而笑,道:“吴大哥,上当了吧?”
裴明淮已然明白,那虽不是干花,却也不是真花。孟蝶说过,此花这时节并不开,是以这祭坛之上的,惟妙惟肖,必是酥油花。裴明淮在宫中见过琼夜送来的白牡丹,当的是天香国色,后来又在酥油花会上见过诸多花卉,莫不是巧夺天工。
“酥油是白色,若要颜色,都是以各色宝石研磨而出。”孟蝶笑道,“这红颜色,便是珊瑚研磨而成,自然是鲜艳欲滴了。”
吴震啧啧赞道:“若不是手碰到了,我都以为是真花了。”
裴明淮道:“现在的问题,应该是谁把这花供在这里的吧?”
吴震道:“这还用说?这里既然是万教的总坛,来供奉的必定是当年活下来的教众的后人了。”说罢又凑近了细观那酥油花,啧啧称赞道,“实在是好手艺,我怕那上下花馆,有此手艺的人,也并不多。能做到那以假乱真程度的人……嘿嘿!”
裴明淮觉着他话中另有所指,便道:“吴大神捕,有话便说。”
“我怕百年之前的仇怨,仍不能烟消云散。”吴震叹道,“江湖上报仇的事儿见得多了,杀仇人满门的也多了,但那股子怨气,能持续几代人,我倒也没见过。听冯老头说当年黄钱县的事,我已经觉得十分骇人了,难不成这里的更吓人?”
裴明淮忆起冯老头当时的怨毒神态,真是不觉得冷也冷了起来。只苦笑道:“不知这塔县是不是也有百岁老人,我们还能去问一问当年之事。”
孟蝶摇头道:“此处艰苦,哪里那么多百岁老人,年纪大的,也就是澄明方丈,还有黄大夫了吧?当年之事,蝶儿倒是听过一些,只是实在惨酷,不忍多想。”
裴明淮凝视那作成“金露梅”的酥油花,越看越觉得真,花瓣柔润,手碰一碰便会折断一般。“蝶儿,讲来听听。”
孟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两位大哥觉得,这世间最惨酷之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