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夜笑盈盈地道:“明淮哥哥,你是不是嫌我家简陋了?我一见你来,便赶紧让人去收拾屋子,这么大雪,你还要走?”
裴明淮本来是并没想走,他与琼夜自小相识,见了她也自然欢喜。只是见了韩家光景有些古怪,不愿让他们尴尬,才想离开。见韩家父女留客之情甚是殷切,这大雪天的,说实话也不想再出门了,当下也就不再推辞了。
韩明问道:“琼夜,你准备的是哪间屋子?”
琼夜道:“还能是哪里,只有最里面的跨院,还算安静。”
韩明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又笑道,“明天夜里,便是酥油花会。明淮来得正好,一定要去。”
裴明淮方才听他讲了那酥油花的制法,心里便觉好奇了,即便他不说,也是想去一观的。便道:“好,我一定到。”
韩明又问道:“修慈,房间收拾好了?”
付修慈道:“收拾好了,火也生好了。裴公子,过去看看可好?”
裴明淮微笑道:“不敢,付兄叫我名字便是。”
琼夜笑道:“明淮哥哥,你跟修慈过去,我把淳儿送回去睡觉,马上就来。你看,他眼睛都要闭上了,可困得很了。”
裴明淮看那孩子,果然两眼一眨一眨的,脑袋乱晃,马上就要睡着了,笑道:“你只管去,我就先去歇息了。”
第章
韩明与付修慈陪他到了最靠里的跨院,十分幽静。院中有两株大树,虽被白雪压满,想来春夏枝繁叶茂之时当是青翠无比。
付修慈前前后后来了几次,甚是周到,裴明淮看在心里,暗道这付修慈便与韩明的半子无异,一应大事小事,除了琼夜便是他在料理。琼夜来过一次,一个小丫头帮她一同送了茶水吃食过来,一脸歉意地道:“明淮哥哥,寒舍简陋,你就将就一下,明日我再好好收拾一下。”
她又笑道:“茶是你送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她说简陋,其实并不简陋,床帐几案,样样不俗。裴明淮只是略微有些奇怪,这间屋子角落还有架雕漆云纹镜台,颇为华丽,想来以前这是个女子的住处,只是已经多时未住人了。
她那个小丫头叫画儿,年纪只有十二三岁,实在是太小。裴明淮问道:“以前你那个叫小丰的丫头,不是从小就跟你在一起么?怎么,你没带她回来?”
琼夜似乎没想到他提这个,呆了一呆,笑道:“明淮哥哥,你记性真好,还记得小丰。她要嫁人啦,我自然就让她走了。”
裴明淮微笑,想说话,又咽了回去。但即便他不说,琼夜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脸一红,低声道:“明淮哥哥,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听她脚步声远去,裴明淮信步走到那镜台旁边,见上面还放着几个妆盒,打开都是空空如也,并无首饰之属。还有一只四狮负莲铜香炉,香炉里面的香灰也没倒掉。裴明淮看那香炉别致,便伸手去捧,却不料那香炉的脚已断了大半,一碰便倾倒了。裴明淮连忙托住,里面的香灰却已倒出来了不少。裴明淮见着炉里似乎埋着什么物事,伸指把香灰拨开,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香灰里面,竟埋着三根断指!
这三根断指,骨节突出,又细又长,必定是个男人的手指。裴明淮脑中立即掠过韩朗所讲的事:那丁小叶的父亲丁南,便被冻断了三根手指。可裴明淮不管怎么看,这三根手指都是被利刃切下来的,早已腐坏,有些地方烂得都露出了骨头。
裴明淮又看了一眼那只铜香炉,自己的手印,清清楚楚地留在上面。屋子是收拾过,妆台拭净了,但香炉大约是无人去动,上面仍然全是灰,这几根断指又埋得甚深,若非凑巧茶盏落入其中,裴明淮也定然不会发现。
裴明淮犹豫片刻,又把三根断指放了回去。不管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是谁,人家爱把手指埋在香炉里,那也是人家的事。
他一回头,见墙上还挂着一幅画。那画笔致纤弱,显是出自女子之手,画的是堤边柳树,一弯新月。
裴明淮赶了多日的路,也觉疲累,懒得再多想,脱了衣服,上床便睡了。琼夜十分细心,除了用暖壶煨着的茶水,还端了几盘点心。裴明淮看那果点,之前便觉得有些奇怪了,远在此处,琼夜是从哪里来的鲜鱼和新鲜菜蔬?又见着那些干果,哪里是塔县能有的?想着想着,不觉睡去。